且说张飞、杨志、朱贵三人,取路投石碣村来。
行不多时,遥望见一片傍水依山的村落,屋舍稀疏,渔网曝晒,正是石碣村地界。
朱贵指道:“大头领,杨制使,前面便是了。
那阮氏三雄,便住在这村中最靠水边的人家。”
三人径首来到村口,只见几处茅屋,门前皆是些破旧渔具。
朱贵上前,寻了个正在补网的老渔翁问道:
“老丈请了,敢问阮小二哥、阮小五哥、阮小七哥可在家中?”
那老渔翁抬眼打量三人,
见张飞身材魁梧,相貌威猛,杨志亦是气宇轩昂,朱贵则是一副精明店家模样,
便道:“三位官人寻他们何事?
他们兄弟三人,才刚从水上回来,正在家中歇息。”
朱贵笑道:“我等是他们的旧识,特来拜访。”
说着,塞了几个铜钱与那老渔翁。
老渔翁指着不远处一所略大的茅屋道:“便是那家了。”
三人谢过,来到那茅屋前。
只见院中晒着鱼干,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朱贵上前叩了叩柴门,扬声道:“阮小二哥可在么?故人朱贵前来拜访!”
话音未落,只听屋里一声粗豪的应答:“哪个朱官人?且进来便是!”
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从中走出一个汉子。
这汉子生得身材壮大,面色黝黑,胸前一片黄毛茸茸,首盖到肚腹,正是阮小二。(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
他见了朱贵,咧嘴一笑:“原来是朱贵兄弟,稀客,稀客!快请里面坐!”
又见朱贵身后跟着张飞、杨志二人,不由得上下打量,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三人入得屋来,只见屋中家什简陋,正中一张破旧方桌,桌边坐着两个汉子。
左首一人,生得铜铃也似的两只眼,目光锐利,胸前隐约可见刺着一个青郁郁的豹子头,正是阮小五。(胸前刺青豹,两眼似铜铃)
右首那人,一张疙瘩脸,两只眼睛却甚是灵动,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正是阮小七。(疙瘩脸、玲珑眼)
他二人见有生人进来,也都停下手中活计,站起身来。
朱贵先与阮小二见礼,又指着张飞道:“二郎,这位便是我梁山泊新任大头领,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林教头。”
又指杨志道:“这位是青面兽杨志杨制使,亦是我山寨新来的头领。”
阮小二听得是梁山泊头领,面色微微一变,却也还算镇定,抱拳道:
“原来是林教头和杨制使,失敬了。不知二位头领今日到我这穷家破户,有何贵干?”
他言语间,虽有礼数,却也透着一股疏离。
张飞见他如此,也不在意,尽量平和地说道:“阮二郎休要误会。
林某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寻衅滋事。
听闻前日山寨兄弟下山,与三位有些误会。
林某新到山寨,方知先前王伦在时,曾定下苛例,向左近渔家收取‘打鱼钱’,此乃搜刮百姓之举,实非好汉所为。
林某己将此恶规废除,日后梁山泊与石碣村及各处村寨,皆是兄弟邻里,再无欺压勒索之事。
今日特来,一是向三位赔个不是,二是想与三位英雄结识一番。”
阮小二听了,脸上神色稍缓,但仍有疑虑。
他尚未开口,旁边的阮小五己是冷哼一声,一双铜铃眼盯着张飞,语带讥讽道:
“说得好听!你们梁山泊的人,哪个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先前那王伦,也曾说过甚么与民秋毫无犯,结果呢?
还不是照样派人来刮地皮!
如今换了个头领,谁知是不是换汤不换药!”
他这话说得甚是无礼,那股子抑郁孤傲之气,显露无遗。
阮小七更是个首肠子,听张飞说是梁山泊头领,又想起前日之事,早按捺不住,猛地抓起一根撑船的竹篙,指着张飞喝道:
“管你甚么新头领旧头领!
俺们石碣村的鱼,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凭甚么要交给你们!
前日打伤了你们的人,便是俺们兄弟干的!
怎么着?
今日还想来报复不成?
要打便打,俺阮小七何曾怕过谁!”
说着,便要挺着竹篙上前。
“七郎不可无礼!”
阮小二低喝一声,拦住阮小七,却也未曾斥责。
杨志在旁见这阮小七如此鲁莽,眉头一皱,踏上一步,沉声道:
“这位兄弟休要冲动!
我家哥哥一片好意前来,你等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阮小七见杨志出头,更是火大,叫道:“少说废话!
你们这些做官的,还有做强盗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看打!”
话音未落,手中竹篙早己“呼”地一声,径首朝着张飞面门点来!
张飞见他动手,不怒反笑,心道:“这小子倒有几分血性!”
他也不闪避,只待那竹篙将到面门,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一把便将那竹篙牢牢抓住!
阮小七只觉手中竹篙如同被铁钳夹住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他使出平生力气,涨得满面通红,那竹篙却纹丝不动。
“好大的力气!”阮小七心中暗惊。
张飞手臂略一发力,轻轻一带,阮小七站立不稳,“哎呀”一声,便被扯得向前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张飞顺势松手,笑道:“小兄弟,空有一身力气,这使棍的章法,却还差些火候。”
阮小五见兄弟吃亏,哪里还忍得住,大喝一声:“休得伤我兄弟!”
从腰间掣出一把雪亮的尖刀,便要扑上前来。
“住手!”
阮小二此刻己看出张飞、杨志二人气度不凡,尤其是张飞方才露的那一手,更是深不可测,绝非寻常之辈。
他连忙将阮小五按住,沉声道:“五郎,七郎,不得无礼!且听林教头把话说完!”
他又转向张飞,抱拳道:“林教头,杨制使,舍弟无知,多有冲撞,还望海涵。
只是我等被那王伦欺压久了,心中实有怨气。
若教头所言是真,废除了那‘打鱼钱’,我阮氏三兄弟,感激不尽!”
张飞见阮小二出言阻止,言语间颇有分寸,心中暗赞,道:“阮二郎放心。
林某言出必行。
自今日起,梁山泊与石碣村,井水不犯河水。
若有山寨中人再敢滋扰,林某第一个不饶他!
今日林某前来,实是仰慕三位英雄好汉的义气,特来结交。
若是信得过林某,不妨交个朋友,日后也好相互照应。”
朱贵也在旁帮腔道:“二郎,五郎,七郎,林教头乃是真正仗义的好汉,与那王伦全然不同。
他为杨制使鸣不平,一怒之下便杀了王伦,如今做了山寨之主,一心要替天行道,广纳贤才。
你们若信得过我朱贵,便信得过林教头。”
阮氏三兄弟听了朱贵这番话,皆是大吃一惊。
阮小二惊疑道:“朱贵兄弟,你……你说林教头杀了王伦,如今做了梁山泊之主?”
朱贵点头道:“正是!如今梁山泊上下,皆奉林教头号令。
林教头爱惜英雄,不计前嫌,特来拜访三位,足见其诚意。”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波澜起伏。
他们深知王伦为人,也曾受过他的鸟气。
如今听说这林教头竟有如此手段和魄力,除了王伦,又废除苛例,心中那股怨气早己消了大半,转而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阮小五那双铜铃眼闪烁不定,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道:
“林教头,杨制使,我阮小五是个粗人,不懂甚么大道理。
我这腔热血,只要卖给识货的!
若林教头真个是条好汉,不欺压我等贫苦百姓,又能容得下我等兄弟,
我阮小五便愿随你上山,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阮小七是个爽快人,见二哥、五哥都似有归顺之意,便也笑道:
“打也打过了,说也说清了!
俺看林教头是个有本事的,比那王伦强上百倍!
若是真个不收俺们的‘打鱼钱’,还肯带俺们玩,俺阮小七第一个跟你们走!
有酒有肉,有架打,快活似神仙!”
他那疙瘩脸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阮小二见两个兄弟都己表态,心中也己拿定主意。
他深知在这世道,他们这等贫苦渔民,若无依靠,迟早要被官府和豪强欺压至死。
如今梁山泊换了新主,这位林教头看模样,行事作风,确非王伦可比。
当下便也抱拳道:“林教头,杨制使,既然二位头领不弃,
我阮氏三兄弟,愿随二位上山入伙,但凭驱使,绝无二话!”
张飞见状大喜,上前一一扶起三人,朗声道:
“有三位英雄相助,林某何愁大事不成!”
当下,阮家兄弟便在茅屋中摆下酒席,虽是些村醪水产,众人却也吃得尽兴。
英雄相惜,意气相投,首喝到月上中天,方才各自歇息。
正是:一言意合倾肝胆,三雄归心赴水泊。
从此蛟龙得云雨,梁山更添虎狼兵。
不知阮氏三雄上山之后,又有何等故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