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现代社畜的最后一班岗

午夜两点三十七分。

城市钢筋水泥的森林只剩下几盏孤独的灯火，其中一盏，就明晃晃地钉在“锐点广告创意”三楼靠窗的工位上。

郭轩感觉自己的眼球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胸腔。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外卖盒的油腻，还有显示器运转时散发的、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却固执的嗡嗡声，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屏幕惨白的光刺入瞳孔，上面铺满了该死的“飞驰新能源”项目PPT。红蓝撞色的图表，堆砌着“蓝海”、“痛点”、“转化率”之类的华丽辞藻和数据。甲方爸爸那充满“创意灵魂”的修改意见漂浮在聊天窗口里，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把人榨干不罢休的味道。

“……这里要更‘炸’一点，‘炸’懂吗？要让人一眼就‘哇塞！’……”

“……年轻化！年轻化不是用卡通字体就叫年轻化……”

“……情怀要讲，但格局也要打开，格局！懂？！”

郭轩猛地灌了一口早就冷透的速溶咖啡，冰凉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没能提神，反而引发一阵反胃。他用力眨了下干涩发红的眼睛，屏幕上扭曲的文字短暂地清晰了一瞬，旋即又模糊起来。

太累了。

连续七十二小时了吧？从方案初稿被全盘推翻，到重新调研、重新构思、无数次地修改、无数次地调整配色和动效……大脑早就像一台超频过度的CPU，随时可能宕机。脖子僵硬得像灌了水泥，腰椎处传来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痛感。心脏的跳动变得越来越不规则，时而像鼓槌乱敲，时而又像陷进泥沼里，沉重得拖不动。

“操。”他低低骂了一声，不知道是骂甲方的挑剔，还是骂自己的无能为力。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删掉一个词，又换上一个更浮夸的。困意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堤坝。

最后提交的截止日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冰冷的光。不能倒下……不能……还差最后一点，一点就好……只要这一版过……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白炽光里。

“嗡——”

大脑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绷断了。剧烈的疼痛像是瞬间释放的冲击波，从头顶炸裂开，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那亮得刺眼的屏幕光，骤然变成一片吞噬一切的白。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像潮水般涌来，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身体猛地向前倾，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显示器边缘。

手指还停留在键盘的Enter键上。

屏幕上的对话框，正好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小郭，辛苦你了，方案……”

没有发送。

世界，连同郭轩的意识，一起陷入了彻底的沉寂和冰冷的黑暗。唯有那盏不曾熄灭的屏幕灯，还在不知疲倦地、冷冷地照着桌上那杯没喝完的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