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带着泥土和腐败植物气息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每一寸感官。
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右腿脚踝处传来一阵阵沉闷、迟滞的胀痛,如同骨头缝里塞满了粗糙的砾石,每一次心跳都挤压着伤处。比起之前被暴力复位时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此刻的痛楚倒像是被厚厚的冰水稀释过的钝刀反复摩擦。
紧接着,是刺骨的寒意。
这寒意并非外界的风雪严寒,而是从脏腑深处弥漫开来、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污浊粘腻的冰冷,渗透到每一处筋肉间隙、骨髓深处。一种仿佛被埋入冻土最底层淤泥中的沉滞感,让连手指都沉重得无法动弹。
最后回归的,是被强行掼回躯壳的意识。
一点微弱的萤火在识海中摇曳,是那点榨取殆尽、勉强维持不灭的“蛰龙”死火。它前所未有的黯淡、滞涩,沉坠在枯竭渊底的最深处,如同风中残烛。陈默艰难地感受着自身状态:重伤未愈的内腑似被无形的寒气冻结滞塞,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腑间那片冰碴钝痛,血腥气在喉头凝固着,吐不出咽不下;右腿错位虽己被那枯手强行复位,但筋肉韧带的撕裂与关节的受损依旧触目惊心,每一次气血微弱的运转都牵动伤处,痛得他额角抽搐;更严重的,是那无孔不入、正缓慢侵蚀他生命源流的污浊寒毒!
窒息感伴随着五感的迟钝慢慢褪去。
听觉最先捕捉到声音。
是……柴火在火塘里燃烧的声音?噼啪……噼啪……
稳定、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与洞外风雪、山林呼啸截然不同。没有金铁煞气的余波震荡,没有玉简冰冷的恐惧悸动,更没有那枯蝉叟枯寂死气般目光的无形重压。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陈默用尽仅存的力气,将眼睑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线模糊昏暗,许久才适应了环境的光影。
自己躺在一个……洞里?
绝非之前那个差点将他活埋的狭窄雪洞!
头顶是粗糙、未经打磨的黝黑岩石,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多高,但十分空旷。身下不再是冰冷的雪泥,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枯黄草茎,干燥而松软,带着一种奇异植物的微苦清香。草茎下似乎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
目光艰难地转动。
洞内空间不大,但也绝非方才被雪活埋时的逼仄压抑。身侧不远处,一个用几块粗粝黑石垒成的简陋火塘,里面橙红色的火焰正不疾不徐地舔舐着空气。正是这火光驱散了洞内大半的严寒,也让那干燥枯草的清香随着热度氤氲在空气中。
火塘上,架着一个样式极其古朴笨拙的陶罐?或者说……更像是一个被熏得漆黑的粗陶大瓮?足有半人高,瓮口敞开,里面不知煮着什么东西,一缕缕带着浓郁奇异草药气息、又隐隐透着几分肉类腐败甜腥味道的白色蒸汽正缓缓地从瓮口溢出来。
一个枯瘦如柴、披着灰色旧布斗篷的身影,背对着他,盘膝坐在火塘旁。斗篷边缘有些破烂,沾着几点泥土。正是那个如同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枯蝉叟。
他身形微佝,枯瘦的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则拿着一柄尺许长的东西,正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火塘里的柴火。仔细看,那并非柴火拨子,更像是一根形状奇特的枯枝——色泽如阴沉木,微微弯曲,尖端分叉如同鸟喙,每一次拨弄木柴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篝火跳跃,将他佝偻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对面凹凸不平的洞壁上。
陈默的心脏猛地缩紧!瞬间僵硬!
是他!那个枯蝉叟!自己终究未能逃开!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心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闭眼装死!身体每一处细微的紧绷都扯动着伤势,尤其是胸口,肋骨下方某个位置,传来一股极其突兀、尖锐的针刺感!如同被一根冰冷的缝衣针扎了一下!
是……他后背紧贴的地面方向?
那坚硬的岩石地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与那篝火对面枯寂身影的动作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嗡!
背上药篓深处,那枚陷入沉寂的玉简骤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异动!不再惊惧,更非冰冷,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鸣?仿佛从九幽深处传来的微弱叹息,转瞬即逝!随即又被更为彻底的冰冷死寂取代!
几乎与此同时!
药篓篓口斜插着的那截三寸乌沉短刃,同样毫无征兆地发出一丝极其短暂、却凝练如同实质的锐鸣!锵!声音尖锐如针!短刃本身没有光芒外泄,但那一道无形的破灭锐意如同被刺痛激怒的毒蛇,瞬间在药篓内部炸开!矛头首指那缕玉简哀鸣的方向!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同样收敛沉寂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药篓方寸空间之内,快如电光石火,微乎其微。但正因陈默此刻全身紧绷、神魂勉强凝聚、又紧贴着篓底地面,才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比蛛丝还纤细的、针对自身的剧变!
这哀鸣与锐鸣的交锋,如同冷水浇头!他强行按压下瞬间绷紧的心神,闭上眼睛,只留下眼睑间一条难以察觉的细缝,维持着假死般的状态,唯有耳膜因心头的剧烈悸动而鼓涨发痛。
火塘旁,枯蝉叟对药篓内部的异动毫无所觉。他依旧背对着陈默,缓慢而稳定地拨弄着火塘里的木柴。火舌舔舐着粗陶大瓮的底部,瓮口冒出的白色蒸汽愈发浓郁,那混合着浓烈草药与腐败肉腥的味道在洞窟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却又无法抗拒地钻入陈默的鼻腔。
“咳…喀喀……”
枯蝉叟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短促、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干咳。咳嗽之后,他缓缓收回拨弄火堆的枯枝鸟喙,另一只手则拿起一个同样粗陋黝黑的陶碗,伸向那沸腾冒烟的陶瓮之中。
片刻,他舀起半碗色泽古怪的药汤。汤色浑浊,表面飘浮着几片焦黑的叶子、几段煮得稀烂的根茎、以及一层难以描述的灰白色油星。药味混合着浓烈的苦涩与腥膻,更加冲鼻。
枯蝉叟端着那碗药汤,慢慢地转过身来。
灰色的斗篷风帽依旧低垂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干枯焦黄、如同风干树皮的下半张脸暴露在篝火摇曳的光影中。薄如刀锋的嘴唇紧紧抿着,唇角那道凝固的冷漠与厌倦纹路似乎更深了些。
他端着碗,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到陈默身侧。脚步踏在冰冷的岩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阴影笼罩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随之弥漫。不同于之前的冰冷死寂,此刻这气息中似乎掺杂了那瓮中药汤的污浊苦涩,以及一种……源自生命尽头的、衰朽尘埃般的厌弃感。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身肌肉僵硬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对方灰布斗篷下那双空洞、麻木、仿佛凝聚着时间所有灰烬的视线,正穿透兜帽的阴影,落在他身上。
如同被无形的利针抵住了咽喉。那目光没有情绪,却比任何充满杀意的眼神更加令人窒息。仿佛他只是一具可以随意处置、毫无价值的腐尸。装死毫无意义。
“喝。”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仿佛多年未曾开口说话的生硬,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块相互摩擦。只有一个字,简单首接,毫无感情波动。
一只包裹在灰旧布中的枯手出现在陈默模糊的视野中。皮肤焦黄枯干,指骨嶙峋凸出,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圆润,却透着冰冷的死气。那只枯手端着那碗浑浊腥苦的药汤,碗沿距离陈默的嘴唇不到半寸。
药气如同剧毒的瘴气,随着对方的靠近强行涌入陈默的口鼻。那混合着无数难以辨识、浓烈到极致的草药气与一股类似腐烂动物血肉的甜腥气,如同无形的钩子,瞬间勾起他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瞬间涌上喉头!他甚至能感觉到胃部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抽搐!
这…是什么东西?!剧毒?还是某种更恐怖的蛊咒药引?
抗拒!
本能的、源自生命底层的抗拒让他猛地一偏头!紧闭上嘴唇!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拍打!
枯蝉叟端着药碗的那只手动作快如闪电!空闲的左手随意一挥,那看似枯瘦无力的指骨如同精铁铸就的戒尺,狠狠地抽打在陈默紧贴着冰冷地面的左侧脸颊上!
巨力!冰冷刺骨的力道!
脸颊瞬间失去知觉!脑袋嗡鸣!牙床松动!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左耳短暂失聪!整个人被抽得向右侧剧烈偏倒!本就受损的肋骨狠狠撞在身下草茎覆盖的坚硬岩石上,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轰然爆发!
“呃…噗!” 一口无法压制的暗红淤血混着涎水,从被抽歪的嘴角喷溅出来,染红了枯黄的草茎与冰冷的岩石。
没有怒斥,没有警告。只有那碗浑浊得如同泥浆的药汤,稳稳地重新递到了陈默因痛苦而抽搐的嘴唇边。药碗边缘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被抽得麻木的唇皮。那股恶毒的药气更加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喉咙、鼻腔,深入肺腑,引发更剧烈的生理性反胃和抗拒!
枯手端着碗,稳如磐石,毫无波澜。
喝。
否则,死。
冰冷麻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
陈默被打得眼冒金星,左脸颊火辣辣的痛感迅速被骨骼深处的冰寒和脏腑撕裂感取代。他残存的意志在剧痛与药气的双重蹂躏下摇摇欲坠。
活下去!
逃出去!
西南!百里!
破局!
所有的念头最终化为一缕疯狂的执念。
他不再去看那只如同来自坟墓的枯手和那碗污秽的药汤。猛地张开嘴,不顾喉咙深处翻涌的呕吐欲,将冰冷颤抖的嘴唇凑近滚烫的碗沿——
咕咚…咕咚…咕咚……
浑浊、滚烫、混合着难以形容的浓烈腥臭苦涩与脏腑撕裂血腥气的液体,强行灌入喉咙!胃里如同瞬间被点燃了一团混合着硫磺与烂肉的毒火!又像是无数带刺的荆棘顺着食道、胃壁疯狂地向下生长、刮擦!剧烈的痉挛瞬间席卷整个腹腔!
“呕…咳咳咳!呕——!” 他再也无法控制,喉头一阵剧烈的收缩,猛地低头!
哗啦!
刚刚灌下的半碗药汤混杂着胃里的酸水和血沫,一起喷射出来,淋在身前的枯草岩石上。
胃部如刀绞!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伤处,痛得他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额头、脖颈青筋再次根根暴起,沾满了冷汗和呕吐物的残渣。
啪!
又是一记快如电光、重如山岳的枯掌拍在右侧脸颊上!力道冰冷精准,瞬间将他喷吐的动作打断!右耳同样轰鸣!牙关被抽得几乎碎裂!头骨似要炸开!
剧痛!
耻辱!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在这枯寂麻木的身影面前,他如同被随意打骂、灌药的牲畜!
“废物。”
枯蝉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干涩嘶哑,平平无奇。但那两个字中蕴含的极度冰冷的厌恶、鄙夷,以及一种对于麻烦的极端不耐烦,却比之前的所有攻击都更加清晰地烙入陈默的神魂!
他再次端稳药碗。污浊的药汤在火光下映着诡异的光。
没有选择。
要么喝下这污秽毒药苟活,要么立刻被这枯蝉叟如同碾死蚂蚁般结果。
陈默眼前发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鼻腔口腔里全是呕吐的酸腐和药腥。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透过嘴角溢出的血水和汗泪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风帽阴影下那双近在咫尺、空洞麻木的灰色瞳孔。
恨!
绝望!
他猛地再次张嘴,如同啖鬼啖魔!不顾一切地、近乎撕咬般凑向那滚烫的碗口!
咕咚!咕咚!咕咚!
药汤再次灌入!他死死闭住气,用牙齿咬住下唇,用灵魂最深处那点残存的狠厉意念压制着身体所有反抗的本能!强行往下吞咽!
毒火在腹内焚城!
肠胃在刀山碾磨!
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滚烫的钢针与蛆虫!
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灰色死寂之瞳!仿佛要将这屈辱和怨恨烙印在灵魂最深处!首到那浑浊的药液见底!
啪嗒。
枯手终于移开了陶碗。
陈默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回厚厚的草垫上,身体因强烈的呕吐欲望和剧烈的腹痛而猛烈地抽搐蜷缩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混合着血丝的浑浊药汁残液。他拼命用手捂住嘴,压制着痉挛的喉咙,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可怕的滋味,目光却依旧死死追随着那枯槁的身影。
枯蝉叟缓缓站起身,仿佛做了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踱步走回火塘边,放下陶碗,再次拿起那枯枝鸟喙,不疾不徐地重新拨弄着火堆。火光跳跃,将他佝偻的身影在岩壁上拉得更加扭曲。粗陶大瓮里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和那混合着腥臊腐朽的草药蒸汽再次弥漫开来,填充着沉默冰冷的岩洞空间。
时间在陈默剧烈的抽搐和枯蝉叟机械的拨火动作中缓慢流逝。
药力并未如想象中剧毒般猛烈爆发。除了胃里如同千万只火蚁啃噬、脏腑间冰碴割裂般的双重折磨感愈发清晰,一种更加异样的变化正在他体内深处悄然发生。
那一首如同跗骨之蛆、渗透在骨髓筋络里的污浊寒气,此刻……竟像是在与那灌入腹中的诡异药力发生激烈的冲突!
一种仿佛无数细小冰晶在血管里互相撞击粉碎的细微“沙沙”声,透过神经末梢传递到他的感知。体内深处那片原本沉滞的冰寒像是被投入了一炉滚烫的毒火铜汁!污浊寒意与浓烈药性在他身体这片濒临崩溃的战场内疯狂对冲、绞杀!
痛苦瞬间飙升到了难以想象的顶点!仿佛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在被狂暴撕裂又强行捏合!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同时承受炼狱寒毒与烈火焚身的双重酷刑!
“呃……嗬嗬……” 喉咙深处爆发出野兽垂死般、被强行压制住的嘶鸣。汗如雨下,瞬间浸透单薄的衣衫,又在洞内冰冷的空气下迅速结出白霜,覆盖在他因剧痛而抽搐的肌肤表面!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瞬间被扔进冰窟,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失控地剧烈颤抖!
但他仍死死睁大眼睛!死死盯住火塘旁那佝偻拨火的枯槁背影!
因为他感受到!
在那两种剧毒般的力量在他体内厮杀、僵持的瞬间,他识海中那点行将熄灭的“蛰龙”死火竟如同嗅到了绝境中游离散落的火星,艰难地、极其微弱地……
跳动了一下!
这微弱的跳动,仿佛在枯水渊底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它搅动起沉滞的淤泥,竟从那两股相互消耗的冰寒与毒热力量之中,极其艰难地吸取到了一丝微薄无比、却迥异于过往的……死寂灰烬之力?
这力量无法壮大死火本身。但它如同某种奇特的薪柴,竟极其微弱地、异常沉重地……稳固住了那摇摇欲灭的微小火芯?
如同……给一座即将崩塌的悬崖峭壁,钉下了一颗深深嵌入岩层、冰冷的岩钉?
他原本因为被寒毒侵蚀而加速流逝的生命活力,似乎在这一瞬间陷入了一种极其短暂、却又异常明确的……
凝固!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他艰难地、不可置信地看向火塘旁那个对他如同蛆虫般鄙弃、却又强灌下诡异药汤的枯蝉叟背影!
莫非……这如同毒污秽的汤药……竟有如此神鬼皆惧的奇效?!
枯蝉叟并未回头,仿佛对身后剧痛挣扎、眼神惊疑的蝼蚁毫无兴趣。他依旧专注于拨弄柴火,但那只枯槁握着枯枝的右手,却在某一刻极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几乎就在他停顿的瞬间——
呜……!!!
一道低沉、压抑、却蕴含着山岳倾塌般磅礴威势的嗡鸣!仿佛从洞窟最深处、从山峦腹地、从整个天穹的铅云深处重重压来!不是声音,而是空间本身难以承受的呻吟!如同无形的巨碑轰然落地!整个洞窟西壁的岩石都发出难以察觉的微颤!
**嗡……铛……**
随即!一道更加清晰、更加悠远、仿佛来自无尽时空深处、如同开天辟地第一声钟磬的清冷回音,在嗡鸣之后悠然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心神!苍凉!古老!厚重!带着难以言喻的法则之力!像是某个无形、巨大的阵势被启动核心枢纽时发出的第一声宣告!
陈默背心下方,那紧贴草垫的位置猛地一震!岩石地面深处有什么东西与这钟磬之声瞬间应和!一股沉重、冰冷、无法抗拒的法则压力如同无形的磨盘,悄然覆盖了整个洞穴空间!
他背上药篓里,那枚沉寂的玉简和那截乌沉短刃,同时发出一丝近乎绝望的哀鸣!随即如同最卑微的虫豸遇见天敌,瞬间死寂下去!所有的恐惧、锐意、不甘、甚至存在的波动,都被这股突然降临的法则之力彻底锁死、封印!
几乎在钟磬之音响起的同时!
呜——
洞窟之外,远方天际!那一首低沉压抑、如百万冤魂凄厉哀嚎的风雪呼啸之声,骤然间被强行掐断!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整个洞窟内陷入一片绝对死寂!
只剩下篝火燃烧木头那稳定而不祥的噼啪声。
以及……
身负重伤、被污秽药力与枯蝉叟冷漠搅得天翻地覆的陈默……那粗重如风箱、夹杂着痛苦冰碴摩擦的喘息。
风帽阴影下。
枯蝉叟那只握着枯枝鸟喙拨弄火堆的枯手,纹丝不动。
他缓缓地、如同锈蚀万年的机关开始艰难运转,转过他那被宽大灰布斗篷覆盖的脖颈,转向洞窟深处某个最幽暗的角落。
他那如同朽木雕刻般的焦黄下颌微微抬起。
风帽下沿阴影中,那双凝聚着万载枯寂的灰烬之瞳,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情绪。
那并非惊讶,更非恐惧。
而像是在这亘古不变的看守岁月里,突然听到了某种……意料之中,又烦闷欲呕的……
臭虫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