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在赵地释放奴隶、分配土地、开垦荒地之举赢得人心,让赵氏境内呈现出一片祥和欢腾、欣欣向荣之景。
赵无恤的这些举措传到魏斯耳中后,他越发痛恨因循守旧的魏氏大佬,对祖父魏驹也越发失望。
在魏氏安邑消磨了十几日后,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安邑,在两位心腹侍从陪同下,心灰意冷地前往自己的封地。
一路上,他思索着智氏的强大与赵氏的奋勇,对魏氏族人们见利忘义、贪图小利、不思进取之举失望至极,也为魏氏的前途忧虑不己。
辗转了十余日,他终于来到祖父魏驹赐给他安身的封地。
看着那方圆不过百里、人口不过十万的贫瘠之地,他愈发迷茫、颓废和不安,整日浑浑噩噩地在美酒中度过。
最让他愤懑的是,他的封地与赵地相邻,赵无恤在赵地释放奴隶、分配土地、训练兵勇之事深深触动了他,让他悲愤交加。
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辗转难眠,暗自思忖道:
“赵无恤冒天下之大不韪释放奴隶、分配土地,在世人看来,这违背周礼之举乃大逆不道也,定会让赵氏遭受诸侯的唾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若赵氏勋贵上下一心,共同推动此事落成,无形中将为赵氏增添百万子民和数十万将士。
最重要的是,此事若成,赵氏刚获得的中行氏那千里荒地,也将变成绵延数百里的良田。
由此可见,赵无恤此举虽弊在当下,却是利在千秋的壮举,赵氏将在世人的唾骂和诸侯的谴责中悄然变强,这赵无恤太值得敬畏了,也太可怕了。”
想到此处,魏斯突然来了兴致。他不再颓废,不再沉迷酒色,立刻起身下床,打开魏氏的地图,震惊地说道:
“智氏持续强大,赵氏短期内即将复兴,我魏、韩两家持续弱小,要么被智氏所灭,要么被赵氏吞并。
我魏斯虽然不再是魏家世子,但也是魏氏子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魏氏没落。”
说罢,他立刻起身穿戴好衣物,不顾夜黑风高与道路泥泞,骑着快马赶往西河之地。
此时,晋国边陲的西河之地,河水一如往昔地清澈流淌,依旧青山翠绿,政通人和,那白发老者仍在河边的石壁上垂钓。
魏斯轻轻翻身下马,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上前,生怕打扰了坐在河畔垂钓的白发老者和眼前的青山绿水。
不等他施礼问好,那白发老者突然开口说道:
“魏公子昼夜兼程骑马而来,未作休息便来见老夫,定是遇上难事了吧?”
魏斯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
“魏斯还是瞒不过子夏先生。
子夏先生,中行氏和范氏己经覆灭,晋国六卿己变为西卿。
这些年来,智、赵两家争雄百余年,魏、韩两家也追随了百余年,终究未能打破西卿主政的格局。
魏斯思索再三,认为晋国气数将尽,不久的将来不是智氏独霸,便是赵氏崛起。在此,我魏氏何去何从,还请先生赐教。”
卜子夏不紧不慢地收起鱼竿,缓缓走到魏斯面前,微微一笑后说道:
“智、赵两家的确如庞然大物般强大,即便与诸侯国相比,也是实力雄厚,远超鲁、卫、宋、中山等国。
他们争锋相对百余年,此消彼长,却谁也无法征服谁,这是因为法礼和人心之争尚无定论。”
魏斯不解,看了卜子夏一眼后继续问道:
“老先生,您此话何意?”
“哈哈哈,魏公子想想便知,这智瑶虽是晋国权臣和智氏宗主,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晋国正卿。
他执政晋国二十多年来,始终遵循周礼,维护晋国秩序,以周礼和晋法治理晋国和智氏,占据了天时地利。
而赵无恤则不同,他无视周礼和晋法,打破常规,冲破世俗约束,大胆地释放奴隶、分配土地、安抚底层百姓。
因此,他深得民心,让赵氏在危局中保持强盛百余年,可谓占据了人和。
如今,智、赵两家难分胜负,表面上看是两家将士各有千秋,智瑶和赵无恤旗鼓相当,实则是法礼与人心之间的平衡尚未打破啊。”
魏斯闻言心中一震,站在原地沉思良久,苦思冥想后才半知半解地说道:
“我明白了,法礼可变,人心难移,即便法礼的遵循者智瑶战胜了赵无恤,可胜负的天平早己倾斜向占据人心的一方?”
“没错,周礼己是礼崩乐坏,需要新的法礼来巩固人心。赵无恤即便不胜,可人心也将获胜。
魏公子,你只要把握人心,便能顺应胜利的潮流,立于不败之地。”
魏斯神色黯然,一边将手中的宝剑递了过去,一边继续说道:
“子夏先生,我祖父目光短浅,魏氏族人贪图小利,如此看来,我魏氏既不占法礼,又不得人心,大祸将至矣。
我魏斯对赵无恤释放奴隶、分配土地之举十分赞赏,却因此触动了魏氏大佬的利益,如今我不再是魏氏世子,只是个仅有方圆五十里贫瘠封地的普通公子。
危机之下,我魏斯束手无策,还请先生指点。”
卜子夏接过宝剑,仔细地看了看后问道:
“魏公子让老夫看剑,是何用意?”
“当初,赵无恤知道我回魏氏后会有此难,便赠我此剑,让我必要时凭剑去找他,他定会举赵氏之力相助。”
魏斯如此一说,卜子夏哈哈大笑道:
“在这礼崩乐坏的大争之世,旧的法礼己没落,新的法礼即将登场。
公子既然有仁者之心,就从你的封地做起吧,用人心助力,让魏氏支持,再借赵氏之力助你,定能成就大业。”
魏斯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后说道:
“我魏斯的封地荒无人烟,何来人心;魏氏族人昏聩逐利,怎会帮我,就看赵大人是否真的愿意帮我了。”
“哈哈哈,我听说在范邑放走范氏族人、百姓和奴隶之事,有你魏斯公子的一份,这不就是人心吗?”
魏斯立刻想起当时与赵无恤一起释放范氏族人、百姓和奴隶的场景,看着那些被释放者欣喜的目光瞬间恍然大悟。
他深情地看着卜子夏,施了个礼后说道:
“子夏先生,魏斯明白了,只要有仁者之心,便能聚集人心。我魏斯铭记先生教诲,多谢先生赐教。”
说罢,魏斯露出微笑,与卜子夏相视一眼后飞身上马,纵声大笑离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卜子夏提高嗓门,铿锵有力地说道:
“魏斯公子,记得先蓄力三年,赢得人心,再让魏氏帮你,再借赵氏之力助你。”
魏斯虽己走远,但卜子夏的话却听得真切。他回首看了卜子夏一眼,扬鞭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