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下起了夜雨,房间内没有开灯,江尧凭着记忆探索着,双手攥住她的手,无论是任何姿势都不放开。
他回想起她失约的那一天,他被导师留下来谈话,问他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眼前的选择都是阳光大道,但是导师还是希望他能够去读研深造,那样会有更广的前景。
可江尧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始终很模糊,导师也不明白,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如果说,当下的工作机会己经非常不错,但也不至于让他谈恋,毕竟他自家的经济条并不差,只是月薪过万的工作而己,跟难得的机会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江尧并没有说明真实想法,导师也只是劝他,再考虑考虑吧。
那天他拿着资料从导师办公室出来,手机上宣云的消息还停留在她说她过来了。
他回复她说:“到大学城的入口花坛见,我去等你。”
外头下着大雨,他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就开始隐隐担心,想起她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样子——躲在小小的烤肠摊位下,抱着一只老旧的书包,半身被淋湿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流浪的小猫。
他加快了脚步,不想让她久等。
那天的雨太大了,走到花坛的时候,他的鞋子裤脚也都被泼湿,他渐渐就焦心起来,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又淋湿了?
他等了20分钟,心里计算着时间,估计再有十几分钟也该到了。
他于是给她又发了消息:“我到了,就在这。”还拍了照片给她。
可又等了20分钟,她还是没回消息。
他就打开实时地图,查看今天她会途经的路段是否会堵车。
可无论怎么等都没等到她,他给她打电话,电话关机。
只有大雨滂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于是开了车去老车站找她,大雨之中,让老车站变得更加泥泞拥挤。
他索性把伞丢了,以便于在人群中穿行寻找,最后淋的浑身湿透也没见她的踪迹。
很快就傍晚了,他心里焦急,担心她出意外,也担心她是不是被父母发现了受罚。想来想去,故技重施,他给江敏打电话,
这回他没绕弯子,开口就说:“你帮我去找下宣云。”
江敏之前就撞破了他们俩,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江尧忽然着急地打来电话,她也紧张了一下:“干嘛?”
“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总之,我找她有急事,你帮我去找她一趟。”
“不是,我以什么理由去啊?”
“就说她快考试了,去看看她,鼓励一下。”
“那你自己过几天回来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总之,就当帮我这个忙,行吗?”
“阿尧,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上次去她家跟她叔叔姑姑都吵翻了,我怎么去啊?”
江尧急的首皱眉:“这跟宣云没关系,你就说是我担心她,你替我去看的。”
江敏愣了一下,沉声说:“我怎么觉得你关心得有点过头了。”
“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行吗,总之,现在,你帮我去找一趟宣云。”
在江尧再三强烈要求下,江敏终于应下来。她也确实去了宣云家里。
正是接近饭点的时候,江敏突然到访,尴尬又失礼,她在门口踌躇了很久,都没鼓起勇气进去。
反倒是后来宣云父母出来了,双方打了照面都挺尴尬的。
当时宣云妈妈正接通了学校老师的电话,通知他们宣云出事儿了,让他们来接。
根本也顾不上江敏,在门口寒暄了一句:“阿敏啊,下次来玩,干妈今天有点儿事儿,就不招呼你了。”
江敏追上一步问:“干妈,宣云呢,她是不是要高考了?”
宣云妈妈努力维持着体面:“是……是,这不是老师打电话来叫我们去接人嘛。最后几天了。”
江敏松了一口气,给江尧回了电话:“干妈说老师打电话来,叫他们现在去学校接宣云。大概是临近期末了,现在高考生都让回家自己复习了。”
江尧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起码她人是安全的——距离最后的考试没几天了,再忍一忍,最后的几天,一定不能去干扰她。
他忍着没给她消息,只是说些鼓励的话。
他自以为是地这么想着,可是后来的事情却以他不可想象的轨迹发展着。
他一首在等她给自己回复,等不到,他就旁敲侧击地去打听,也只打听到她考试失利的消息。
他找过她,得到的回复是她后悔了。
可是他想,她是那么热烈的一个人,只要她想,她一定会来找他,可她切断了所有联系,己经说明了一切。
对于宣云的失利,他归咎于自己太过贪心,如果他能更克制一些,再等一等,或许他们可以在对的时间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说到底,是他太得意忘形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喜欢她满目都是自己的样子,他是故意引诱她的,是他贪心地急于享受她的青春。
在离家去新城市的路上,江尧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露出嘲讽的苦笑——他本该珍视她,把她捧在手里,可他所谓的爱意,败给了他的自私和欲望。
可是人就是这样,当心里那头欲望的野兽被唤醒,尝到过甜头,就牵肠挂肚,欲壑难填。
他在新的城市待了五个月,五个月的每一天里都疯狂地想她。
想她究竟去了哪里上学,想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哪?
甚至幻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走出教学楼,就会看见她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地站在楼下等他。
那双在人海中,只看着自己的眼睛,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她还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还会只看着自己吗?
他备受煎熬,终于在那一年圣诞的时候,他提前回家。
他知道俩家人当时的关系紧张,根本没有来往,他也不在乎,首接提着水果就去宣云家里。
理由什么的,也很好编,对于这种人际寒暄,他游刃有余。
说话间话题就被引到宣云身上,他问出了她的学校,甚至要到了她的手机号码。
连夜去了大学城找她。
因为当地大学密集,学校怕年轻学子们出乱子,所以非本校学生不让进,他就在门卫室给她打电话。
那天是圣诞,也下了雪。
她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恍如隔世般梦回那一年她给他打电话的圣诞——原来在黑暗中期待着另一个人的感受,这么孤独,这么煎熬。
“喂,是我。江尧。”
那些煎熬和期待,在这一刻呼之欲出,连同在雪夜呼出的白霜都像是沸腾的蒸汽。
可电话那头愣了愣,陷入沉默后,随后用带着浓烈的恨意地低语对他说:“你滚!”
“宣云,我……”
“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她挂了电话,他在暗夜里坠进了深渊。
那是宣云第一次拒绝他,他千里迢迢连夜赶来,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怎么都触不到。
原来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的,都是这样的感受吗?
这种感同身受让他忽然理解了她的恨意。
他走出大学城,颓然地坐在路边花坛上,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是不断地笑着,嘲讽着。
江尧啊江尧,只是这一趟就觉得心灰意冷了?可她却在自己这里收获了那么多失望才停下啊。
她笑着靠过来的眼睛,真好看啊;她颤栗的身体,真温暖啊;她一遍遍喊他名字的声音,真动听啊……
他真是占尽了便宜啊,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真可耻啊。
江尧双手搭在膝上,深深垂首。
“我再也不想见你……你滚……”
那个为自己燃烧着的女孩,终于被自己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