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电话?”
江尧听见了,也不知道究竟听见了多少。
“嗯。”宣云挂了电话没打算多说。
“是不是英阿姨儿子结婚喊你喝喜酒?”
宣云试探着看他一眼:“你也去?”
“不一定,也喊我妈了。”他又话里有话地说,“我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亲戚都快不认识了。不过英阿姨小时候对我们倒是挺好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宣云心想,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时不时就要透点信息给她?
先说自己好几年不回家过年,好像变相在解释自己这几年不在是另有原因的。可又故意不说为什么,等着她问似的。
宣云不管他出于什么想法,始终是不接茬的态度,不上钩:“不记得。”
江尧笑了笑:“我想也是,你那时候太小了。英阿姨开了一家裁缝店,经常给我们做衣服穿。我带你跟她儿子也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这些宣云确实有记忆:“英阿姨是挺好的,但我讨厌她儿子。他会把咬碎的山核桃碎塞进我帽子里,纯坏种。”
江尧听见她接话,笑意也逐渐在嘴角泛起:“嗯,是挺讨厌的。所以我帮你揍他了。”
说起来确实是,小时候江尧对她真的挺好,有好吃的都能想到她,父母忙着上班,放了学也是他带着她去玩。
宣云想到这些,眼眸下垂,装作玩手机,刷了两下页面。
江尧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自顾自说继续话题:“不过我好像也有一次把你吓哭了。和他一起捉迷藏,我把你藏在空水缸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吓到你了。”
“不记得了。”
“嗯,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转眼,英阿姨的儿子也要结婚了。”
“嗯。”
“那婚礼你去参加吗?”
宣云没提让自己接亲的事情,只说:“不一定吧,我爸妈去上礼就够了。”
江尧点点头,抿着嘴,垂眼一瞬又说:“你看,我们这不是也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聊天?”
宣云刷手机的手指明显慢了下来,捏着扇子的手在扇柄上不动声色地扣了一下。
在那低头的几秒钟里,千言万语,百种愁绪,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缓缓抬起眼来,看着他的眼睛,不带情绪,只是有些疲惫和空洞,似是认可了他说的话,她应声说:“嗯,你小时候的确很照顾我,你结婚的话,要是请我,我会去的。”
这话像一根暗刺,突然就扎了江尧的心脏一下,他心口起伏了一下,愣是咬着牙点了头:“嗯,好。”
两人就这么彼此凝看了几秒,宣云在听见他的话后,心里一首坚硬的某些地方忽然消解了。
鼻头也开始泛酸——没想到七年过去,自己还会有一天和他这么说话,她心里没有对于话题本身的遗憾,她原本也早就在未来里将他剔除了。
之所以还会有所触动,更多的是因为,七年后,竟然重新和他有了一种和平的结果。
这种和解,让她心里这几年来一首紧紧攥着的某种情绪释怀了。
太爱太恨太怨,都是有所执。
和解,或许也算是一种放下。
她和江尧,再进一步好像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反倒是各自退让,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那一刻心酸涌上心头,她立即垂了眼,随意翻了翻手机,寻常聊天似地问他:“你那个玉米怎么没送人?”
江尧从兜里翻出那根粉色的小玉米,攥在手里捏了又捏:“昨天没谈拢,不合适,相亲失败了。”
“哦,那或许缘分还没到,不着急,会有更好的。”
江尧紧抿着嘴,点头。
阿柏跑过来打断:“宣老师,有客人。”
宣云站起来:“我先做生意了。”
客人也是一对情侣,女孩子看中了一根草莓色的玉米毛料,有些瑕疵,价格能打下来。
说了没几句就成交了。
江尧没心思关心这些,只是默默地看着宣云的背影,眼神暗了暗,逐渐像狼锁定猎物一样变得坚定。
无所谓,几句扎心话罢了。
重要的是先在她身边占个位置,违心也好,骗也好,演戏也罢,慢慢来,总还有机会。
宣云做了生意又回来坐下,阿柏也跟过来,他对这种小玩意儿充满了兴趣,叽叽喳喳地追着宣云问。
“老师,这个小玉米还能吃吗?”
宣云也耐心解释:“吃倒是也可以,但是估计不好吃。”
“那就这么放着不会坏吗?”
“完全阴干了就不会了。”
阿柏拿起一根小的捏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还是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玉米。
江尧趁机开了新话题:“怎么想到要做文玩生意了?”
宣云则在存货的箱子里翻找了一根9成干的,梳了梳玉米外面那层干叶子,对阿柏说:“老师给小玉米编个辫子送给你吧。”
接下来才回答了江尧:“只是卖小东西赚点钱罢了。“
可即便是找到相处的平衡点了,她却还是用很寻常的正当理由浅显的回答,从不深入,既不说自己这几年的不容易,更不会说更深层的真实想法。
江尧心想她家里的情况,确实需要赚点外快。他其实想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可又发现无法再深入了。
没关系,那就再换个话题吧,层层解构,总有一天他会再一次触及核心的。
他提起了阿柏的小书包:“阿柏,给老师拿点水。”
“好的。”
可看着阿柏从小书包里变戏法似的拿出零食肉脯来,宣云只是特别平静地看着,然后让他送去给安安和蒋峰。
江尧拧开一瓶椰子水递过来,宣云没跟他客气地接过,仰脖饮了一口,凉凉的。
那一刻看着有备而来的小阿柏,她忽然叹了一口冷气,余韵里既有唏嘘也有嘲讽——自己当年追逐着江尧的样子,或许就是这样卑微的舔狗吧。
可如今的宣云,再也不可能为任何人奉献那样极致的爱意了。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江尧,心想,没关系,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地和解了,又或许他有他其他的打算,横竖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终归是短暂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她会按照自己的人生计划走下去。
而那个计划里,也确确实实,没有他了。
有风拂过梧桐树梢,吹落树叶,落在她膝盖上,她轻轻拾起,丢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