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惨白而漫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某种金属的冷冽,钻进陆远舟的鼻腔。他赶到时,苏婉己经被推进产房,门上方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像悬在心头的一滴血。
"家属请在外面等。"
护士拦住了他,递来一套无菌服。蓝色的手术服叠得方正,布料在他掌心里显得异常单薄。
"夫人说,让您别慌。"护士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轻了些,"她状态很清醒。"
陆远舟攥着那套衣服,指节泛白,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他的西装外套被雨水浸湿了一半,肩膀处的水渍慢慢晕开,领带也歪了,可他浑然不觉。
产房里隐约传来苏婉的痛呼,压抑而破碎,像刀子一样剐着他的神经。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与冰冷的瓷砖相撞,发出沉闷的"咚"一声。皮肤擦破,渗出血丝,可他感觉不到疼。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商场上运筹帷幄的陆总,此刻却连一道产房的门都进不去。
"爸……"
陆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远舟回头,看见三个儿子站在走廊尽头,浑身湿透。十五岁的陆昀手里攥着车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显然是他自己开车带弟弟们来的。陆暄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家里煮的红糖姜茶,杯盖上还贴着苏婉平时最爱用的便利贴:【给妈妈】。而陆晞……陆晞眼睛红红的,怀里紧紧搂着一只毛绒恐龙,恐龙的尾巴上沾了雨水,绒毛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
"妈妈会没事的,对吧?"陆晞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陆远舟蹲下身,把三个儿子揽进怀里。他的手掌抚过陆昀紧绷的背脊,按在陆暄微微发抖的肩上,最后揉了揉陆晞湿漉漉的头发。
"会的。"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气音,"一定会的。"
这是第一次,他在孩子们面前声音发抖。
走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陆昀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家里监控的实时画面——婴儿房的天花板,星空投影仪不知被谁打开了,银河在黑暗中缓缓旋转。
"妹妹的星座。"陆昀低声解释,"我设好了程序,她出生的时候,北斗七星会亮起来。"
陆暄突然开口:"我改好了摇篮曲的最后一个乐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节奏,"等妹妹回家,我弹给她听。"
陆晞把脸埋进恐龙玩偶里,闷闷地说:"我、我把霸王龙摇椅的尖刺都磨圆了……"
陆远舟的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可产房的门突然打开,医生快步走出来,口罩上方的眉头紧锁。
"陆先生。"医生的声音很稳,却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夫人宫缩乏力,胎儿心率下降,我们需要立刻转剖腹产。"
一份同意书递到眼前,纸张白得刺眼。
陆远舟的钢笔悬在纸上,墨水滴落,晕开一小片深蓝。他的签名向来凌厉果断,可这一次,笔尖却划破了纸张,留下深深的墨痕。
"我能进去吗?"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医生犹豫了一瞬,点头:"换上无菌服,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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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灯光冷得刺眼。
陆远舟穿着蓝色的手术服,站在苏婉头侧。她的长发被手术帽包住,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脸颊上。麻醉让她下半身失去知觉,可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肉里。
"远舟……"她虚弱地唤他,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宝宝……"
"我在。"他低头吻她的指尖,唇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我在这儿。"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在耳边响着,规律而冰冷。陆远舟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血压、血氧、胎心……
胎心监护的曲线突然变得平缓。
"心率掉了!"麻醉师的声音猛地拔高。
手术室里瞬间忙碌起来,器械碰撞的声音,医生简短的指令,护士急促的脚步……一切声音在陆远舟耳中都变得遥远,只剩下监护仪里那个逐渐减缓的"滴滴"声。
苏婉的手突然在他掌心收紧。
"别怕……"她对他笑了笑,尽管她的嘴唇己经失去血色,"她只是……等不及要见你了……"
主刀医生的声音穿透迷雾:"准备吸引器!"
陆远舟的视线模糊了。他紧紧握着苏婉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然后——
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了手术室的寂静。
"恭喜,是个健康的小公主!"护士将婴儿托起,的小家伙蹬着腿,哭得惊天动地。
陆远舟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护士将婴儿简单擦拭后,包裹在温暖的襁褓里,递到他怀中。那小小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像一团云朵落进他臂弯。她的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和他的一模一样。
"陆昕……"他低声唤她,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名字。
苏婉虚弱地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你看,她多像你。"
陆远舟俯身,将妻女一起搂进怀中。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星光穿透云层,轻轻落在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上。
他们的星辰,终于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