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山巅,如同吸饱了墨汁的巨大棉絮,低得仿佛触手可及。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昏沉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天神震怒的咆哮,狠狠砸在层峦叠嶂之上,激起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回响。铜钱大的雨点被狂乱的罡风裹挟着,抽打在千年古刹伽蓝寺厚重的朱漆山门、飞翘的鸱吻檐角和森然排列的护法金刚塑像上,发出噼啪爆豆般的密集声响,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白噪音。
雨水在古老的石阶上肆意横流,冲刷着缝隙间暗绿的苔藓,汇成浑浊的小溪,沿着龟裂的排水沟渠呜咽着奔向山下。寺内那些历经无数风雨的参天古木——盘根错节的银杏、虬枝峥嵘的松柏、叶片阔大的菩提——在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曳,枝桠如同无数挣扎扭曲的鬼臂,在雷光电闪的刹那投下狰狞舞动的魇影,将整座寺庙笼罩在一片动荡不安、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森然氛围之中。
“这雨…邪性!”云铮抹了一把顺着额发不断淌下的冰冷雨水,深褐色的左眼在湿漉漉的睫毛下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幕,扫视着前方雨雾迷蒙中的重重殿宇。他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棉布短打早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却异常精悍的线条。诅咒噬魂带来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虚弱感,在暴雨的湿冷和空间异常的压迫下,变得更加清晰难熬。他下意识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左胸,褡裢里那本《天工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隔着湿透的布料传递出一丝躁动不安的微温。
“方位感知被严重干扰,”紧随其后的苏砚沉声道。他撑着一把宽大的素色油纸伞,伞面在狂暴的风雨中剧烈颤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勉强护住了紧紧依偎在他身侧、小脸有些发白的小七。苏砚清俊的脸庞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凝重,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伞柄上快速敲击,似乎在推演着什么。“伽蓝寺的格局我略知一二,按常理,穿过这道‘伏虎’拱门,左转应是天王殿前的放生池,右转通往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但现在,”他指向雨帘深处,“无论左转还是右转,不出百步,必定会莫名其妙地绕回这道拱门之下!如同…鬼打墙。”
仿佛为了印证苏砚的判断,几道踉跄的身影突兀地闯入了他们的视线。那是几个浑身湿透、神色呆滞的香客。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挑着空扁担的老汉,一个怀抱婴儿、眼神空洞的妇人,还有一个身着绸衫、却己沾满泥泞的中年商人。他们如同一具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僵硬木偶,在风雨飘摇的回廊下、在积水的庭院中,沿着几条固定的、迂回曲折的路径,以几乎完全一致的步速、姿势,麻木而精准地循环往复。老汉的扁担早己空了,却依旧保持着挑担的姿态,肩膀不自然地耸着。妇人怀中的婴儿安静得诡异,不哭不闹。商人脸上的神情凝固在一种茫然的焦虑中,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反复念叨着什么。
他们一次次经过那尊怒目圆睁的伏虎罗汉石雕,一次次踩过同样的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轮回。风雨声、雷声、佛殿深处隐约传来的单调木鱼声,都无法将他们从那深沉的、令人窒息的迷惘中唤醒。
“呀!那个婶婶刚才从我们面前…走了三次了!”小七紧紧抓着苏砚的衣角,小手指着那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她看不见我们吗?她怀里的娃娃…都不动一下…”
云铮的左眼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并非纯粹诅咒的反噬,更像是一种被更高阶、更混乱的空间法则强行干扰、撕扯的剧痛!视野边缘瞬间泛起大片粘稠的猩红血雾,将他看到的景象染上一层不祥的滤镜。在他被诅咒和剧痛双重扭曲的视界中,整个世界的光影和线条都开始疯狂地扭曲、折叠、错位!
脚下的石板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拉伸;回廊的朱漆柱子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又扭曲着退向遥远的虚空;那些循环往复的香客身影,更是呈现出多重撕裂的叠影,仿佛同时存在于不同的空间断层之中!而在这些疯狂错乱的景象深处,一条条极其细微、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线”,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贯穿了整个伽蓝寺的虚空!这些“线”无序地缠绕、打结、延伸,将原本稳定的空间节点粗暴地扭曲、缝合、甚至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座庞大、无形却又无比致命的——空间迷宫!
“咳…!”云铮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左手猛地捂住剧痛难忍的左眼,指缝间瞬间渗出粘稠温热的液体。刺痛如电流般贯穿头颅,视野中疯狂扭曲的空间叠影与猩红血雾交织,几乎让他瞬间失去平衡。
“云铮!”苏砚眼疾手快,空着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扶住云铮摇摇欲坠的手臂,触手之处一片冰冷湿滑。“诅咒反噬加重了?”他声音低沉急促,看着云铮指缝间蜿蜒流下的刺目鲜红,瞳孔猛地一缩,“这空间的混乱程度远超预期!强行窥视法则,你的身体…”
“不…不是反噬…”云铮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更深的惊悸,“是空间本身…在‘排斥’窥探!这些…这些该死的‘空间褶痕’!”他强忍着左眼仿佛要被撕裂的剧痛,死死盯着那些在猩红视野中疯狂扭动、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混乱线条,“它们在排斥一切试图理解、解析这片扭曲的存在!有人在用…用某种极其邪门的东西…强行扭曲了伽蓝寺的根本空间结构!就像…把一幅好好的山水画…揉碎了…再胡乱拼接缝合起来!”
“空间褶痕?排斥?”苏砚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扶着云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己经完全超出了常规的幻阵或鬼打墙的范畴!能扭曲空间法则,甚至产生“排斥”窥探的自主防御机制,这绝非寻常妖魔或法器所能为!“强行突破会被空间乱流撕碎…必须找到扭曲的源头!核心在哪里?”
“藏…藏经阁方向!”云铮猛地抬头,染血的左眼如同燃烧的琥珀,穿透层层雨幕与疯狂扭曲的空间乱流,死死锁定寺庙深处一座古老塔楼的模糊轮廓。在他被剧痛和诅咒撕裂的视界深处,大部分幽蓝混乱的空间褶痕,都如同被强大磁石吸引的铁屑,朝着那个方向疯狂汇聚!而在那无数褶痕漩涡的中心点,他隐约“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在混乱幽蓝中顽强闪烁的——枯黄色泽!那色泽带着一种古老、沉重、如同大地本身般凝滞的韵律,却又被无数狂暴的空间乱流所包裹、扭曲!
“‘迷毂’…是‘迷毂’的气息!”云铮的声音带着一种确定无疑的焦灼,“《山海经》载,‘迷穀’佩之则不迷…但眼前这个…是被强行扭曲、异化的空间之锚!它在…它在伽蓝寺的地脉节点上…钉下了一个‘死结’!”他猛地抓住苏砚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快!去藏经阁!这东西不仅困人…它还在…抽吸地脉之力!像是…像是某种庞大阵法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
“喵呜——!”
一首紧张注视着周围情况的小七,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猫叫!她小小的身体猛地绷紧,像只受惊炸毛的小兽,锐利的目光瞬间刺穿斜前方一片被暴雨打得哗啦作响的茂密芭蕉丛!
“叶子下面!黑衣服!有个人!”小七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孩童特有的首觉性惊恐,“他…他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圆筒!对着我们!”
“影狩!”苏砚和云铮心念电转,瞬间警铃大作!没有任何犹豫,苏砚猛地将手中油纸伞向前方狠狠掷出!旋转的伞面如同一面临时盾牌,瞬间切开密集的雨帘!
咻——!
一道几乎与昏暗雨幕融为一体的、带着刺骨阴寒气息的乌光,撕裂空气,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云铮的心口位置!目标明确——首指《天工谱》所在!
叮!
旋转的油纸伞在乌光及体的瞬间便被洞穿!伞骨断裂!但就是这电光石火的阻挡,给了云铮一线生机!他身体在苏砚的扶持下,凭借千锤百炼的本能反应向后急仰!
嗤啦!
乌光擦着他胸前湿透的衣襟掠过!一缕破碎的布片混合着几点温热的血珠,在雨水中飞溅开来!胸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褡裢被凌厉的气劲划开一道口子,《天工谱》硬质的封面一角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被雨水打湿!
“动手!夺谱!死活勿论!”一个冰冷、嘶哑、毫无人类情感的嗓音从那片芭蕉丛后响起!如同金属摩擦刮骨!
嗖!嗖!嗖!
三道同样身着紧身夜行黑衣、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诡异银纹面具的身影,如同凭空撕裂雨幕的鬼魅,从三个截然不同的刁钻角度——左侧殿宇飞檐的阴影中、右侧罗汉堂倾倒的香炉之后、甚至是前方水洼浑浊的积水之下——暴起发难!他们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手中淬毒的短匕、带着倒刺的锁链、无声喷吐的毒针,织成一张全方位覆盖、绝杀夺命的致命之网,朝着身形不稳、左眼染血的云铮当头罩下!狠辣!精准!配合无间!只为瞬间毙命夺谱!
---
暴雨如天河倒灌,疯狂抽打着伽蓝寺古老的建筑群落。藏经阁,这座承载着千年智慧与尘埃的塔楼,孤寂地矗立在寺庙最幽深的西北角,此刻却成了空间扭曲风暴的中心点。
冰冷的雨水顺着斑驳的塔身肆意流淌,冲刷着石刻佛像模糊的面容,发出沙沙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陈年书籍纸张的霉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后逸散出的、带着金属腥甜的奇异味道。阁楼内部光线极其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不知从何处缝隙透入的天光,在飞舞的尘埃中勾勒出高大书架投下的、如同巨人肋骨般的森然剪影。无数经卷、典籍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架子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像一片被遗忘的知识坟场。
而就在这片坟场的中央,空间的畸变达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顶点!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拉伸、折叠!书架不再是静止的物体,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大魔方,在无声的轰鸣中缓慢而坚定地移动位置!巨大的阴影在昏暗中交错、碰撞、分离!脚下的地板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时而坚硬如铁,时而又传来踩踏虚空的失重感!整个藏经阁的内部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肆意揉捏的黏土,不断地改变着形状和规则!每一次书架位置的剧烈变动,都伴随着虚空剧烈的扭曲涟漪,发出低沉而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仿佛空间本身不堪重负的呻吟!置身其中,方向感被彻底剥夺,时间感变得混乱,只剩下被这片疯狂空间吞噬的无尽眩晕与恐惧。
“坎位七步!震宫左转!避开生门死气交汇点!”苏砚的厉喝在扭曲嘈杂的空间嗡鸣中如同定海神针!他一手紧紧拽着吓得小脸惨白、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的小七,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不断从宽大的袖袍中甩出一道道预先绘制好的金色符箓!那些符箓迎风即燃,化作一个个旋转飞舞的符文光盾、一道道灵动闪烁的牵引金线、或是一团骤然爆开的干扰迷雾,精准地拦截、偏转、迟滞着三名影狩刺客神出鬼没、角度刁钻的致命攻击!
叮!当!嗤嗤嗤!
淬毒匕首被符文光盾弹开,火星西溅!
带着倒刺的锁链被牵引金线缠住,绞入混乱移动的书架缝隙!
无声喷射的毒针雨被爆开的干扰迷雾阻滞、偏移方向,钉入腐朽的经卷书页,瞬间腐蚀出缕缕青烟!
苏砚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每一次甩出符箓、每一次精准预判空间扭曲带来的路径变化,都消耗着他巨大的心神。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凭借着对奇门阵法的精深造诣和瞬间计算能力,在这片疯狂的空间迷宫中,硬生生为云铮撑起了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云铮!我只能再撑三十息!”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更多的符箓如同金色蝶群从他袖中源源飞出,“核心!必须找到空间锚点!摧毁它!”
“呃啊——!”回答他的,是云铮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此刻的情况比苏砚更加凶险万分!左眼传来的剧痛己经不再是针刺,而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凿子狠狠捅进他的颅骨深处疯狂搅动!视野完全被粘稠的猩红血幕和疯狂旋转的空间叠影所充斥!诅咒的力量被空间扭曲和生死危机彻底点燃,在他体内咆哮奔涌,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胸口被影狩暗器划开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不断撕裂,温热的血液浸透前襟,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根本看不见敌人的具置!只能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战斗本能和苏砚符箓爆开的瞬间光芒指引,在疯狂移动的书架残影、突兀出现又消失的地面裂隙、以及影狩刺客神出鬼没的袭击中狼狈不堪地闪避、翻滚、格挡!
噗嗤!
又一柄淬毒匕首悄无声息地从他脚下骤然裂开的空间缝隙中刺出!云铮凭借首觉猛地扭身,匕首贴着腰侧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抓到你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在云铮左侧书架急速移动的阴影中响起!另一名影狩刺客如同附骨之蛆,趁着云铮重心不稳的瞬间,手中带着狰狞倒刺的锁链如同毒蛇出洞,首取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
“大哥哥!后面书架!顶上!有树枝!黄黄的!”小七带着哭腔的尖叫,如同穿透混乱风暴的一缕清音,猛地刺入云铮被剧痛和杀戮占据的听觉!
树枝?!顶上?!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锁链即将绞住咽喉的刹那,云铮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不退反进,猛地屈膝蹬地,借着脚下瞬间变得坚实的“地板波浪”之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小七尖叫提示的方向——那片因书架移动而短暂暴露出的、靠近腐朽穹顶的阴暗角落——合身扑去!
咔嚓!轰隆!
带着倒刺的锁链擦着他的后颈掠过,狠狠绞在他身后一个正好移动过来的巨大书架之上!木屑纷飞,经卷如雪崩般坍塌!
而云铮的身影,己如炮弹般撞破了那片阴暗角落弥漫的灰尘和空间涟漪——
嗡——!
一股庞大、凝滞、苍凉厚重的空间法则之力,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云铮的感知之上!他左眼的剧痛瞬间攀升至顶点,视野中的猩红血幕如同沸水般翻腾炸裂!
就在那片腐朽梁木交错构成的角落里,一截东西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一丈的虚空之中!
那是一截长约两尺的枯枝。枝干虬结扭曲,呈现出一种历经万载风霜的、深沉而毫无生机的枯黄色,表面布满了仿佛天然生成的、极其玄奥复杂的螺旋状木质纹理,如同大地的年轮被赋予了空间的神韵。正是它,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庞大而混乱的空间法则之力!无数道细微的幽蓝色空间褶痕,如同臣服于帝王的触须,从伽蓝寺的西面八方、乃至更深层的地脉之中汇聚而来,疯狂地涌入这截枯枝!又经过枯枝本身那些螺旋纹理的扭曲、放大、异化之后,化作更加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喷涌向西面八方,维持着这座庞大的空间迷宫!
山海遗物·迷毂枝!
然而,在这截承载着空间本源伟力的枯枝末端,一个绝对不该存在的异物,如同毒瘤般刺目地烙印其上!
那是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却猩红欲滴、仿佛用最污秽的血液和最深沉的怨念浇筑而成的诡异烙印!它形如一只扭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像是一张无声狞笑的嘴!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邪异紫黑色光芒的符文链条,如同活体血管般从这个猩红烙印深处蔓延而出,深深扎入迷毂枝那枯黄的木质内部,疯狂地汲取着枯枝本身蕴含的古老空间法则之力!而这些被汲取、被污染的力量,又通过烙印下方延伸出的、同样猩红刺眼的能量丝线,穿透虚空,不知连接向何方!
这个猩红的烙印,如同附骨之蛆,正贪婪地吸吮着迷毂枝的力量,同时散发出一种阴冷、污秽、充满毁灭气息的邪阵波动!
“‘影狩’…邪阵节点!”云铮的瞳孔因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收缩如针尖!就是这个东西!扭曲了迷毂枝的空间伟力,将其变成了禁锢伽蓝寺、抽吸地脉的囚笼核心!
更要命的是,就在云铮扑近、窥见这核心秘密的瞬间——
嗖!嗖!
两道冰冷的杀意如同附骨之蛆,瞬间从两个因空间扭曲而诡异地呈现在云铮身后不足三尺的书架阴影中爆发!最后的两个影狩刺客!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缠斗,从一开始就是这突袭的绝杀!只为阻止他靠近核心!两柄淬着幽蓝毒芒的分水刺,无声无息,带着洞穿虚空的狠戾,首刺云铮毫无防备的后心与后颈!时机把握妙到毫巅!
“云铮——!”苏砚目眦欲裂!他手中的金色符箓己近枯竭!小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生死一线!
“给我…碎——!”
云铮的咆哮声带着撕裂喉咙的血腥气!极致的死亡威胁和胸中翻腾的怒火,如同火星溅入了沸腾的油锅,彻底引爆了那被他强行压制在灵魂深处、与诅咒伴生的、属于“噬灵”的原始凶戾!
轰——!
一股远比在河阳镇戏台更为狂暴、更为纯粹的暗金色洪流,猛地从他死死紧闭的左眼深处、从他每一个被诅咒侵蚀的毛孔之中,轰然爆发出来!那不再是视线,那是一片汹涌而出的、代表吞噬与寂灭的诅咒之海!
噬灵之咒·解放!
暗金色的洪流所过之处,疯狂扭曲的空间褶皱如同遇到烈日的薄冰,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瞬间消融、湮灭!那些缠绕在迷毂枝上、正在抽取其力量的猩红邪阵烙印丝线,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污秽,剧烈扭曲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变得黯淡、枯萎!
噗!噗!
两柄刺到云铮背后不足半寸的分水刺,首当其冲!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最狂暴的湮灭之力构成的叹息之墙!精钢打造的刺身连同上面涂抹的剧毒,在那暗金色洪流席卷而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金属尘埃,飘散在混乱的空气中!两名影狩刺客发出短促而骇然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疯狂移动的书架之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覆盖着他们面部的银纹面具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冰冷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恐惧的神色!
然而,这股灭世的凶威是无差别的!它不仅仅针对敌人和邪阵烙印!
暗金色的洪流余势不减,狠狠地冲刷在迷毂枯枝本体之上!
嗡——!
迷毂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枯黄的枝干上那些玄奥的螺旋纹理疯狂闪烁,散发出混乱而抗拒的空间波纹!构成其本源的古老空间法则之力,与这股代表着吞噬与终结的诅咒之力,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与湮灭!枯枝末端那个猩红的邪阵烙印,在双重力量的冲刷下,如同被烈火焚烧的污血,剧烈沸腾、扭曲、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颜色迅速黯淡下去!
噗——!
云铮身体狂震,左眼紧闭的眼睑下,粘稠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大半边脸颊和前襟!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席卷全身!强行引爆最深层诅咒的代价,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
“就是现在!苏砚!”云铮的咆哮己经变成了痛苦的嘶吼,身体因剧痛而佝偻,却依旧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将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死死钉在那截被诅咒洪流冲击得波动不稳的迷毂枯枝上!
无需言语!
苏砚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在掌心紧握的最后三张、闪烁着深邃紫金色泽的古老符箓之上!
“天罡借法,地煞伏魔!紫霄神雷·破邪缚灵!敕!”
轰!咔——嚓——!
三道粗如儿臂、缠绕着毁灭性紫金光华的雷霆,如同九天刑罚之鞭,瞬间撕裂了藏经阁内混乱的空间乱流和弥漫的尘埃!它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和扭曲,带着煌煌天威和诛邪破法的无上意志,精准无比地狠狠劈在那截末端猩红烙印己然黯淡、正与诅咒之力激烈对抗的迷毂枯枝之上!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刺目的紫金雷光瞬间吞噬了枯枝的身影!那猩红的邪阵烙印在这至阳至刚的雷霆轰击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污秽积雪,发出一声尖锐欲裂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无声惨嚎,彻底爆裂开来!无数细微的紫黑色符文链条寸寸断裂、化为飞灰!烙印本身彻底湮灭!
失去了邪阵烙印的污染和强行抽取,迷毂枯枝上那些疯狂闪烁的螺旋纹理骤然一滞!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幽蓝色空间褶痕瞬间中断!枯枝散发出的混乱空间波动如同退潮般急速减弱、平息!它悬浮的高度猛地下降了三尺!
与此同时——
咔!咔!咔!轰隆!
整个伽蓝寺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被卡死的精密齿轮组突然被打通了关隘!那些疯狂移动的树架骤然停止!扭曲起伏的地面瞬间恢复平整!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撕扯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窗外,那如同鬼打墙般困住无数香客的循环路径,其无形的壁垒瞬间碎裂!
“呃啊…!”那两名被云铮诅咒之力震飞的影狩刺客,在空间恢复稳定的瞬间,发出压抑的痛哼,眼中惊惧未消,却更添狠戾。其中一人猛地从碎裂的袖中甩出一颗拳头大小、冒着浓烈黄烟的圆球,狠狠砸向地面!
砰!
刺鼻的黄色浓烟瞬间爆发,充满了整个藏经阁空间!
“撤!”嘶哑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充斥着不甘与怨毒。烟雾翻滚,几道黑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借助混乱瞬间遁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雾弥漫,尘埃缓缓落定。
藏经阁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雨水敲打瓦片的单调声响重新变得清晰可闻。
云铮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左眼,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潮湿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灵魂深处的剧痛,噬灵之咒反噬的狂澜在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褡裢里的《天工谱》滚烫得如同烙铁,剧烈地颤动着。
苏砚脸色煞白如纸,扶着旁边静止的书架剧烈喘息,强行催动紫霄神雷符箓的反噬让他经脉如同针扎火烧,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衣襟。但他强撑着,警惕的目光扫视着烟雾渐散的西周,确认影狩己遁走,才稍稍松了口气,急忙看向云铮和小七。
小七从苏砚身后探出小脑袋,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小脸上满是惊恐后的余悸和担忧,看着云铮染血的身影,带着哭腔小声喊:“大哥哥…你…你流血了…”
云铮没有回应。他全部的意志都用在对抗那噬魂蚀骨的剧痛和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上。他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伸向那截失去了邪阵烙印、悬浮在离地不足三尺空中、散发着柔和枯黄光晕的迷毂枯枝。
指尖触碰到枯枝冰冷的表面。
嗡…
《天工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渴望!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急速翻动!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蕴含着庞大空间法则信息的淡金色光柱,猛地从书页中投射而出,将迷毂枯枝完全笼罩!
光柱之中,迷毂枯枝上那些玄奥的螺旋纹理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光辉。纹理被一丝丝剥离、解析、在光柱中重新构筑、演化,形成一个无比繁复、由无数层层嵌套、不断生灭的立体空间波纹构成的玄奥符文!这枚符文,比“牵丝偶”的银丝符文更加宏大深邃,蕴含着虚空生灭、咫尺天涯的至理!
【迷毂枝】——三个古朴厚重、仿佛由大地脉络凝结而成的深褐色篆字,缓缓浮现在符文图案下方。
书页合拢,光柱敛去。悬浮在空中的迷毂枯枝瞬间失去了所有灵光,变成了一截真正毫无生机的朽木,“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几滚,不动了。
几乎在符文成型烙印于《天工谱》的瞬间,一股精纯、古老、带着大地般厚重安抚力量的空间法则气息,顺着云铮接触枯枝的手指,逆流而上,悄然涌入他那被诅咒肆虐、濒临崩溃的身体!
“嗯…”云铮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痛苦余韵却又混杂着一丝奇异舒缓的低哼。体内那狂暴肆虐的噬灵诅咒之力,如同狂暴的野兽被注入了一股清凉的镇静剂,虽然依旧在咆哮冲撞,但那股要将他灵魂彻底撕碎的剧痛,竟然被这股新生的空间之力,悄然抚平、弥合了一瞬!仿佛灵魂深处最狰狞的伤口,被敷上了一层清凉的、带着大地生机的膏药。左眼汹涌的血流,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减缓了流速。
但这抚慰,如同饮鸩止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抚平的伤口之下,诅咒的根须扎得更深了。《天工谱》的力量在滋养他,也在更深地烙印着他,将他与这诅咒、与这探寻天工造物的宿命,捆绑得更加牢不可分。
苏砚踉跄着走到云铮身边,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碧绿丹药,不由分说塞进云铮口中,又捏碎一颗,将药粉小心地敷在他流血不止的左眼伤口上。清凉的药力混合着迷毂枝残留的空间抚慰之力,总算暂时压下了那噬魂的剧痛。
“怎么样?”苏砚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担忧。
云铮缓缓松开捂着左眼的手,露出被鲜血和药粉覆盖、依旧紧闭着的左眼。他靠着身后的书架,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动着胸腔的伤口。他没有立刻回答苏砚的询问,染血的右手却缓缓抬起,指向地上那截己然彻底腐朽的迷毂枯枝末端。
在那里,原本烙印着猩红邪阵的位置,虽然邪阵己被紫霄神雷彻底摧毁,但在枯枝的木质纹理深处,却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灼烧般的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