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病房,死寂无声。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混合气味,冰冷而压抑。
苏小璃的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一点点艰难地上浮。沉重的疲惫感包裹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酸软无力。脖子传来一阵阵闷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她那场未遂的终结。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头顶那片惨白刺眼的天花板上。
医院。又是医院。
一股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这么难?为什么还要把她拖回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实?
她试图动一下,身体却像灌了铅。然后,她感觉到了异样。
左手手腕处,传来一种陌生的、被包裹的、带着轻微束缚感的压力。不是纱布的柔软,而是…一种坚韧织物的触感。
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刺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视线艰难地下移,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手腕上,缠绕着的不仅仅是覆盖伤口的纱布。
一条柔软的、米白色、带着搭扣的约束带,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地将她的手腕固定在了病床的金属护栏上!
束缚!
她被绑起来了!
像绑一个疯子!一个危险的怪物!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带着高压电流的惊雷,毫无预兆地狠狠劈进苏小璃混沌的意识深处!瞬间点燃了她灵魂深处所有积压的、被强行压抑的、濒临崩溃的绝望、愤怒和巨大的屈辱!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她猛地开始挣扎!不顾脖颈伤口的剧痛!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在病床上疯狂地弹动、扭打!那被束缚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拉扯着约束带!柔软的带子深深勒进她本就脆弱的皮肤,纱布下的伤口被剧烈的动作撕扯,尖锐的刺痛传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放开!放开我——!!” 嘶哑的、带着破音的尖叫猛地爆发出来,撕裂了病房的死寂!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剥夺自由、被当成异类对待的滔天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她不再是那个空洞麻木的厌世者,此刻的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彻底癫狂的困兽!双眼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那条束缚带,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苍白的脸颊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和泪水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
“为什么绑着我?!放开!你们这些混蛋!魔鬼!放开我——!!”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身体不顾一切地扭动,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每一次拉扯,都让脖颈上的纱布渗出更深的红色印记。她甚至试图用牙齿去撕咬那条约束带!动作狂乱,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被侵犯后的疯狂反抗!
“小璃!别动!小心伤口!” 苏梓轩第一个扑到床边,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试图按住她疯狂扭动的肩膀,“这是为了你好!是怕你…怕你再伤害自己!”
“滚开——!!” 苏小璃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苏梓轩!那眼神里的恨意和疯狂,让苏梓轩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为我好?!放屁!你们就是怕我死不了!怕我脏了你们苏家的名声!把我绑起来!像关一条疯狗!你们满意了?!啊——!!”
她嘶吼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被束缚的手腕更是死命地拉扯,纤细的手腕在约束带下迅速磨红,甚至破皮渗血。
“小璃!冷静点!” 苏御天高大的身影也冲到床边,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伸出手,试图控制住她那只被束缚、疯狂挥舞的手。
“别碰我——!!” 苏小璃如同被毒蛇触碰,身体拼命向后蜷缩,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厌恶,仿佛他是最肮脏的瘟疫!“拿开你的脏手!骗子!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西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御天的心上!他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铁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他看着妹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将他视为刽子手的憎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
角落里的苏睿渊早己丢开了电脑,像受惊的小兽般蜷缩在一旁,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妹妹癫狂的哭喊和指控,如同最锋利的钢针,狠狠刺穿了他试图构建的数码屏障,首抵他封闭的内心。他不敢看,不敢听,只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就在这混乱癫狂的顶点——
窗前那道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动了。
苏逸行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边。他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冰冷锐利得如同手术刀。
他没有去碰苏小璃疯狂挥舞的右手,也没有试图解开约束带。他出手如电,目标精准无比——他一把抓住了苏小璃被束缚的左手手腕的上方,避开伤口和摩擦破皮的地方,用拇指和食指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按压在她手腕内侧的一个穴位上!
那是一种特殊的、能迅速让人手臂发麻无力的手法。
“呃啊——!” 苏小璃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酸麻感瞬间从手腕窜上整条手臂!那只疯狂拉扯约束带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身体也因为手臂的失控而失去了大半挣扎的力道,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粗重痛苦的喘息。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苏逸行!那张冰冷无情的脸,那双如同看待猎物般的眼睛!
【又是你!又是你——!】
【为什么总是你!】
【打断我!阻止我!】
【现在…还要绑着我!】
【我恨你!苏逸行!我恨死你了——!!】
那无声的心声,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深入骨髓的怨恨,精准无比地射向苏逸行!
苏逸行按压穴位的手指,加重了一丝力道。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每一个字,感受到了那滔天的恨意。那双冰冷的眼底,风暴骤然加剧!翻涌着被憎恨的刺痛、被指控的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疯狂绝望所撼动的剧震!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冻结的冰面,纹丝未动。
他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平静地回视着苏小璃充满怨毒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恨吧,只要你活着。
“医生!镇定剂!” 苏御天看着妹妹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依旧在苏逸行手下剧烈喘息、眼神癫狂的模样,对着门口惊慌失措的护士嘶声吼道。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迅速冲了进来,看到病房里一片狼藉和病床上癫狂挣扎的病人,立刻准备镇静药物。
当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冰凉的药液被推入血管时,苏小璃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迅速抽离。极致的愤怒、屈辱和绝望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留下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癫狂的火焰在她眼中熄灭,重新被一片死寂的灰烬取代。
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挣扎,不再嘶喊。只是无力地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也浸湿了洁白的枕头。那只被束缚的手腕无力地垂着,被约束带勒出的红痕清晰刺目。
医生迅速处理着她脖颈伤口因剧烈挣扎而渗出的血迹,重新包扎。护士调整着点滴的速度。
苏御天、苏梓轩、苏睿渊,三个男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这如同狂风暴雨过后的、一片死寂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消毒水味、眼泪的咸涩味,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
苏逸行缓缓松开了按压穴位的手指,后退一步,重新站回窗边的阴影里。他低垂着眼睑,看着自己刚才按压穴位的手指,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滚烫的触感和脉搏疯狂的跳动。他紧抿着唇,周身的气息冰冷依旧,却仿佛比之前更加沉重,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病房里,只剩下苏小璃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和心电监护仪那冰冷规律的“嘀嘀”声,如同为这场绝望的独角戏,敲打着永无尽头的节拍。束缚带白色的搭扣,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