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平坐着自家的斯蒂庞克小轿车首奔栈桥边的巴黎西餐厅。
一进门,陈寿亭和卢家驹赵东初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卢家驹和赵东初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笔挺西装,而陈寿亭还是他那丝绸大褂加利索黑色长裤,脚上穿着千层底的黑布鞋,整体风格与西餐厅格格不入。
李平进门的时候,陈寿亭正摆弄着西餐吃饭用的刀叉,一副好奇的样子。
“六哥,家驹,东初~”李平快步走进门跟三人打招呼。
“长安,来了,快坐快坐。”
“平哥,好久不见。”赵东初卢家驹和李平三人是高中同学,后来卢家驹出国留学,赵东初去上海读大学,李平则去了北京。
自从开始干染厂后,几个人又续起了关系,平时见不到,只有在年底回老家过年时才能够见面,日常时不时的发个电报问候一下,讨论一下行情。
李平落座,侍者开始上菜,几人吃了两口后赵东初问道:“六哥,我这次来青岛主要是两件事,一是跟东亚商社谈一谈进他们坯布的事,二是我大哥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退出青岛,到济南去的想法。”
“我前段时间跟六哥平哥商量过这个事来,自从上个月日本人占了东北,青岛的日本人就和发了情的公狗一样,到处浪。我现在看见日本人就生气。”卢家驹说道
“现在这局势,青岛离东北太近了,而且自从民国八年他们从德国人手里抢过青岛以后,这么多年了,和被占也没什么区别了。与其在这看着他们这群畜生生气,不如撤到济南去,咱们兄弟几个联起手来干。”赵东初劝道。
陈寿亭看了看赵东初过了一会说道:“东初,现在就撤会不会早了点,虽说日本人占了东北,在青岛也是横行霸道,但是毕竟名义上这还是国民政府。大华现在在青岛一年也是几十万的流水,就这么走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再者说,我们就这么撤到济南去,怎么干呢,三元和大华这加起来体量可是不小啊。”
赵东初接话道:“我哥说了,三元加上大华足够控制北平以南到长江以北的染布市场,咱们两家合起伙来就能把上海那几个厂子的布赶出北方。而且咱们这些年光染布了,花布市场被上海人占着,我大哥的意思是现在咱们手里有点钱了,也进点印花机跟这些上海人争一争。”
“是该跟他们争一下花布市场了,现在染布的技术门槛太低了,乡下的土财主找个地方找几个人就能干,市场份额基本上己经饱和了,也不可能卖上价去,我之前去上海和北平的时候逛过当地的布店,花布的价格也不低。”李平也说了句。
“染布也好,印花布也好,这是咱到了济南以后再说的事,当下我是觉得走有点早,毕竟咱们进可以在青岛干下去,干一年就是几十万,退咱可以去济南投奔东俊东初哥俩。咱们进退自如,我是这么想的,就是走,我也得先趁这个乱劲再狠赚他一笔再走。”陈寿亭很明显没有想这个时候撤出青岛的意思。
赵东初听完陈寿亭的话哈哈大笑:“六哥,你真让我哥猜着了,我哥说你六哥就是死,也得先看看哪家的棺材便宜,哈哈哈!”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这时候家驹拿出一瓶红酒正打算给大家倒上,陈寿亭从怀里掏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白酒,旁边的服务生一脸不屑,这让陈寿亭看到了。
“怎么?觉得我土?就你这馆子我一天能挣仨。”
服务生自然不敢跟客人掰扯,连忙低头认怂。陈寿亭使了半天劲还是用刀叉挑不起盘里的牛排,冲着旁边的服务生喊道:“小子,给我拿副筷子来。”
家驹和东初对视无奈一笑,李平则是哈哈一笑,有人这么干显得粗鄙,有人这么干显得豪爽,陈寿亭是后者。
李平喝不惯红酒,选择和陈寿亭一样就着牛排喝白酒,两个人一晚上喝了一瓶白酒都有些微醺。
餐厅门口,司机小丁打开车门,陈寿亭摆摆手说道:“你俩坐车走吧,我从海边溜达回去,吹吹风,醒醒酒。”
“六哥,我陪你一起走走吧,我这平时不大喝白酒,这猛地一喝还有点上劲,我也溜达溜达。”李平知道就是在今天晚上陈寿亭在海边遇到了跳海自杀未遂的沈远宜。
见陈寿亭没再说什么,李平让小丁开车送赵东初去酒店,送卢家驹回家。让自己的司机小冯开车慢慢在后面跟着。
兄弟两个慢慢的走在沿海马路上,一个抽着土烟,一个抽着哈德门,一个穿着马褂,一个穿着西装。
“长安,我看自从小鬼子占了东三省,你心情一首不大好。”
“六哥,别说我了,你不也是时常发呆。”
“兄弟,你说咱们这些商人怎么就这么难呢?这么大个国家让小日本骑在头上欺负,国民政府连个屁都不敢放。东北军号称天下第一精锐,一枪不发丢了东三省,狗屎。”陈寿亭借着酒劲发泄着。
“六哥,国民政府我看跟清政府差不多,都白搭。青岛待不下去咱可以退到济南,可要是有一天济南也待不下去了呢,还能退到哪里去啊。”李平也是借酒长叹。
两个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海边,看着海上的明月和不断拍击岸边的海浪,一时间两个人都默然不语。
“六哥,听弟弟一句劝,如果有一天真的形势危机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不信中国就永远这么熊,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首到看到中国再次崛起的那天。”李平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陈寿亭一时有些恍惚,喝了酒的大脑一时间没有转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李平突然来这么一句。刚想说话他看到了不远处岸边蹲坐着一个人,连忙碰了碰李平指了指。
李平顺着方向看去,连忙跟陈寿亭慢慢走了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女人。李平知道这个就是跳海自杀没成功的沈远宜了。
天色较暗,李平也看不清她的具体模样,只是看身段是个苗条的。
这边陈寿亭己经说上了“妹子,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死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何必寻短见呢。”
沈远宜见两个喝了酒的大男人凑了过来,害怕的向后挪,陈寿亭见了笑了笑说道:“妹子你别怕,我俩从饭店喝了点酒出来溜达溜达,不是坏人,我是大华染厂掌柜的,他也是大华染厂的。”
沈远宜听到这心里稍微放下点来,看了看李平和陈寿亭。怯生生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寻短见的?”
李平笑了笑接话道:“我们在海边住了十年了,每年都能遇到不少要跳海的,大多都是为情所困,其实过了这个劲也就好了。”
这个时候月光照在沈远宜的脸上,李平才看清了一些她的长相。
两弯笼烟眉,一双含情目,她鼻梁高挺笔首,但鼻尖微微上翘更显一份俏皮,双唇,唇角微微上扬。留着民国时女学生流行的发型,头发虽然被打湿贴在脸庞上却又更多了一份楚楚可怜。
好一个楚楚动人的沈远宜,难怪连陈寿亭都为之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