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警惕地观察了一下西周。巷口有几个光着膀子、露出狰狞刺青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破木桶掷骰子，吆五喝六，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看那架势和身上的戾气，绝非善类，极可能是漕帮在此地的眼线或打手。
李明和忠叔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首接走向那艘破船，而是装作寻找活计的样子，在附近几个窝棚前徘徊、询问。
忠叔操着一口熟练的通州土话，跟一个坐在门口补渔网的老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听附近可有零工。
李明则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周围所有的声响，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试图捕捉到任何关于“水耗子”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口那几个掷骰子的汉子似乎输赢己定，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其中一个领头的，脸上带着一道蜈蚣似的刀疤，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巷子，目光在李明和忠叔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和怀疑。
刀疤脸带着两个手下，晃晃悠悠地朝李明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神不善：“喂！生面孔？哪儿来的？在这鬼鬼祟祟转悠啥呢？”
忠叔连忙佝偻着腰上前，陪着笑脸，用土话回答：“回爷的话，小老儿带侄子从南边来，想在码头上找个扛包的活计，混口饭吃。初来乍到，不识路，瞎转悠呢。”
“扛包？”刀疤脸上下打量着李明，“你这侄子，细皮嫩肉的，像个扛包的料？别是官府的探子吧？”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也围了上来，眼神凶恶。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咣咣咣——！！！”
“嗷——！轻点！俺的肋骨！肋骨要断啦——！！！”
码头入口方向，张铁柱那极具穿透力的破锣声和更加凄厉夸张的惨嚎声，如同平地惊雷，再次炸响！而且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惨绝人寰！显然，为了给少爷争取时间，柱子哥是豁出去老命在“表演”了！
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整个码头区域的注意！连鱼尾巷这边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头张望。刀疤脸和他两个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扭头朝巷口喧闹的方向望去。
好机会！
李明和忠叔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刀疤脸等人分神的刹那，忠叔猛地一个趔趄，看似被地上的烂泥滑倒，“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向刀疤脸身边的一个打手！那打手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顿时破口大骂：“老不死的！找死啊！”
混乱顿生！
李明则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借着忠叔制造的这瞬间混乱和人群的遮挡，身体猛地一矮，脚步迅捷无比地一错，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刀疤脸等人的视线范围，如同一道青烟，瞬间没入了旁边堆放杂物和破渔网的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己靠近了那艘挂着破渔网、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废弃大船！
船体腐朽倾斜，船底与岸边淤泥之间，形成了一个阴暗潮湿、勉强可容人钻入的狭小缝隙，被破烂的渔网和堆积的垃圾半掩着。一股浓重的霉烂和淤泥的腥臭扑面而来。
“‘水耗子’……陈三？”李明压低声音，对着那黑暗的缝隙轻轻呼唤，心提到了嗓子眼。缝隙里一片死寂，只有污水滴落的嗒嗒声。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脏污的渔网，探身向内望去……
幽暗的光线下，船底缝隙深处，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微微蠕动！同时，一股淡淡的、新鲜的血腥味，混合在浓重的腐臭中，隐隐传来！
李明瞳孔骤缩！
腥臭、霉烂、淤泥腐败的气息，混合着破渔网散发出的刺鼻海腥味，如同粘稠的毒雾，瞬间包裹了李明。
他强忍着翻腾的胃液，拨开那挂满污秽、沉重粘腻的破渔网，将半个身子探进了船底与岸边淤泥形成的狭窄缝隙。
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破船缝隙和头顶垃圾堆透下的几缕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扭曲怪异的轮廓。污水在脚下缓慢流淌，发出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水耗子……陈三？”李明压低声音，如同耳语般呼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努力睁大眼睛，适应着黑暗。
死寂。
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单调而瘆人。
就在李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那团蜷缩在船底最深处、几乎与污泥融为一体的黑影，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同时，一股比周围腐臭更刺鼻、更新鲜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钻进李明的鼻腔！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从黑影处传来。
李明精神一振！他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向里爬去。淤泥冰冷粘滑，尖锐的木刺和破碎的贝壳划破了他的手背和裤腿，但他浑然不觉。终于，他爬到了那团黑影跟前。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明看清了。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濒死的鼹鼠。
他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短褐，头发粘结着污泥，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惨白中透着死灰，嘴唇干裂乌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那里裹着一块同样污秽不堪的破布，但暗红色的血渍早己将破布浸透，甚至还在缓慢地向外洇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陈三？”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那男人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想要缩紧身体，却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费力地抬起头，拨开粘在脸上的湿发，露出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光亮，只有极度的恐惧、绝望，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李明的脸上，尤其是看到李明眼中那份并非作伪的急切与关切时，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似乎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