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冰冷的“糊涂”如同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湖里，久久不散。
扶苏和杨勇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承乾则是眉头紧锁，他从这两个字里，嗅到了一股与之前相似的味道，那就是苏浙在洞悉了一切之后，对凡人那点可笑的小聪明，不加掩饰的轻蔑。
而刚刚下线，准备去书写自己“请辞奏章”的刘据，在看到群里其他人的惊愕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聊天群。
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刺眼的两个字。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不解，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巫蛊受害者】：先生，学生此举，皆为保全家人，以此身换一族之平安，何错之有？为何……为何竟是糊涂？
他想不通。
刘拒觉得，自己己经做出了最理智，也最悲壮的抉择。
聊天群那头，苏哲看着刘据这句充满了不解的质问，几乎是气笑了。
【历史操盘手】：保全家人？以此身换一族平安？
苏哲重复着他的话，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历史操盘手】：我竟不知，你是天真到了如此地步！你当真是这世上最标准的“老实人”！
【历史操盘手】：我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苏哲不再有任何安抚，他决定用最冰冷、最残酷的逻辑，将刘据这个看似“周全”的计划，撕得粉碎，让他看清楚，自己那所谓的“自我牺牲”，究竟是何等愚不可及的政治自杀！
于是，他再次点进私聊频道。
【历史操盘手】：刘拒，我且问你，你自请废位，你以为你父皇会如何想？他会念及你的孝心，感动得老泪纵横，然后放你与你卫氏一族归隐田园，从此不问世事吗？
苏哲发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
【历史操盘手】：错！
【历史操盘手】：在他眼中，你这突如其来的退让，不是孝顺，而是畏罪！是心虚！是你在得知他或许己经察觉到什么之后，所做出欲盖弥彰的政治表演！他只会更加怀疑，你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更大的图谋！一个连太子之位都敢轻易舍弃的人，他所图谋必然是比这太子之位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让刘据心中一寒。
然而，苏哲的“酷刑”才刚刚开始。
【历史操盘手】：好，我们退一步。就算你父皇暂时信了你的鬼话。可你以为江充那些以构陷你为生的酷吏，就会放过你吗？
【历史操盘手】：更是天真！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地构陷你？因为你这个太子，是他们向上爬的最好、也最够分量的梯子！如今这梯子要自己跑了，他们会答应吗？
【历史操盘手】：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在得知你请辞的第一时间，立刻向你父皇上奏，说你名为请辞，实为要挟君父！是以退为进，其心可诛！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你这盆水搅得更浑，让你百口莫辩！一个失去了储君身份的你，在他们这些手握刑狱大权的酷吏面前，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
刘据脸色己经开始微微发白。
他从未想过，事情竟还有如此多的关节。
可他心中，依旧抱着最后那一丝希望，那就是他最在乎的——母族。
只要能保全母亲，保全卫氏一族，他自己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苏哲接下来的话，却将他这最后，也是最卑微的幻想，彻底无情地击得粉碎！
【历史操盘手】：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父皇真的老糊涂了，念及旧情，真的让你退了。就算江充那些人找不到别的借口，也暂时放过了你。
【历史操盘手】：可你以为，你的母族卫氏就能因此保全吗？
苏哲的语气，陡然变得幽深而又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最终审判。
【历史操盘手】：我告诉你刘据，绝无可能！
【历史操盘手】：你父皇为何要打压卫氏？是因为你这个太子吗？不全是！是因为卫氏本身的存在，就己经是功高震主，是他皇权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他之前不动卫氏，只是因为有你这个太子在，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需要等你“犯错”！
【历史操盘手】：而你一旦退位，不再是储君，你便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也失去了作为“人质”的资格！
【历史操盘手】：届时，你猜你父皇会做什么？
【历史操盘手】：他会毫不犹豫地，用最雷霆、最酷烈的手段，将整个卫氏连根拔起！他会扶持李广利，彻底清算所有军中效忠于卫家的旧部！他会让你母亲卫子夫，在冷宫之中孤苦终老！
【历史操盘手】：你以为你的退让是保全？
苏哲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刘据的灵魂之上！
【历史操盘手】：不！你的退让，是亲手为你母族签下了催命符！
【历史操盘手】：是给了你父皇一个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屠戮功臣、最好也最完美的借口！
“轰——”
当看到这最后一句时，刘据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之前所有的盘算，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悲壮与决心，在先生这番冷酷的、血淋淋的现实推演面前，都显得那般的可笑、幼稚，与不堪一击。
原来，自己的牺牲，换来的不是家人的平安。
而是更迅速、更彻底的灭亡！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亲手将屠刀，递到父亲手上，让他去屠戮自己家人，最愚蠢的刽子手！
“啊——”
刘据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嘶吼！
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张一向以仁厚温润示人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与悔恨而彻底扭曲，变得狰狞无比。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他被困在了一个局里，一个由他父亲亲手为他打造，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是死路的绝望棋局。
刘拒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再次扑到聊天群的界面前，那双早己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
刘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个唯一能看穿这一切，如同神明般的存在，发出了自己最卑微、也最绝望的哀求。
【巫蛊受害者】：先生！
【巫蛊受害者】：那我该如何是好？！
【巫蛊受害者】：杀亦是死，不杀亦是死！退亦是死，不退亦是死！
【巫蛊受害者】：求先生教我！求先生救我母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