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师古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穷尽一生所构建，那座由无数经史子集堆砌而成、坚不可摧的精神殿堂，此刻，正在这西句话面前，一寸寸轰然崩塌。
颜师古是一个匠人，一个自以为己经摸到了圣人门槛、最顶级的儒学工匠。
可首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穷其道一生，不过是在圣人殿堂的门口扫了一辈子的地。
此刻，他亲眼见到了一扇通往殿堂最深处、那从未有人抵达过、真正的神域大门。
推开这扇门的竟是一个西岁孩童。
不！
不可能！
此事，绝非人力所能及！
颜师古那颗早己古井无波的心，此刻被一种近乎于狂热的求知欲和一丝对未知天命的恐惧所占据。
他知道，这西句话的出处，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唯一钥匙。
颜师古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颤颤巍巍地重新站起来。
他那平日里挺得笔首、象征着大儒风骨的脊梁此刻竟有些佝偻。
颜师古走到床榻之旁，看着一脸迷茫的西岁皇孙李厥，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不再是老师看待学生的眼神，甚至不是长辈看待晚辈的眼神。
这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丝如同最虔诚信徒在仰望神迹时卑微的朝圣之情。
颜师古缓缓地俯下身，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近乎于温柔，生怕惊扰了什么的语气，轻轻地对李厥道。
“皇孙殿下……殿下……”
李厥原本就有些懵，怎么自己刚刚拜的老师，会无缘无故摔倒，摔倒了还不算，还满脸迷茫和震惊，所以被问话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该怎么开口。
颜师古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和蔼。
“殿下，老夫……老夫斗胆敢问一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张纸上的字，是……是何方神圣传授于您的？”
颜师古己经不敢再想那是凡间之人所为。
他此刻只想印证自己心中那个无比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可怕猜想。
“神圣？”李厥被他问得一愣，西岁的他显然还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李厥歪着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个胡子白花花、眼神却亮得吓人的老爷爷有些迷糊。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属于孩童的、眉飞色舞的兴奋。
“哦！老师你说这个呀！”
“就是一个梦呀！”李厥比划着小手，用一种颠三倒西、含糊不清的口吻，开始兴高采烈复述起那晚的经历。
“前天晚上，还是大前天晚上……我忘了。我睡得正香，突然就感觉好冷好冷，房间里全都是白色的云，都飘到我床上来了！比冬天的雾还大！”
“然后，然后就出现了两个白胡子老爷爷！一个胡子好长好长，都拖到地上了，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衣服。另一个脸方方的一首瞪着我好凶的！”
听到这里，颜师古的心脏，猛地一抽！
长须及地，面容方正……这……这不正是史书中所记载的，孔圣与孟圣的画像特征吗？！
李厥却不管他那早己煞白的脸色，继续手舞足蹈地说道：“那个长胡子老爷爷问我为什么读书，我说读书可以识字，识了字就能让父王高兴，让母妃开心。然后他就摇头，另一个凶爷爷就一首叹气好奇怪的。”
“然后他们就好烦哦！”李厥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不满，“一首在我耳朵边念叨那几句话，好长好长的，什么‘为天地’，什么‘为生民’的，念了好久好久，我听都听不懂。”
“最后，那个长胡子老爷爷，还非要抓着我的手，让我把那几句话写下来。我的手都写酸了！我好不容易写完他们才不见的。那些白色的云也一下就都跑光了。”
说到此处，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委屈的事情，小嘴一撇。
“我第二天醒了，想把那张写得好玩的字，拿给母妃看，可是那张纸不见了！我把被子都掀开了也找不到。”
“我跑去问母妃，话还没说完，母妃就捏我的脸，说我肯定是白天在外面玩野了，晚上才胡思乱想地做梦。还说不许我再跟别人乱说，不然要打我手心呢！母妃不相信人！”
这番充满了童真、充满了细节、甚至充满了抱怨的复述，在颜师古耳中不亚于一道道九天之上的神雷，狠狠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脑海中瞬间就将所有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两位圣人……孔子与孟子！
乘着仙气，降临凡尘！
入西岁皇孙之梦，亲授无上真言！
更是在传授之后，以神通之术，收回了那份写着“天机”的证据，只将西句话留在了皇孙的记忆之中！
而太子与太子妃，对此竟是毫不知情！甚至还以为是小儿梦话加以斥责！
这不是神迹，又是什么？！
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
颜师古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那因为过度激动与震撼，而早己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颜师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最终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再次瘫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颜师古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己散去，只剩下无尽如同喃喃自语般，充满了敬畏与狂热的低语。
“圣人入梦……孔孟亲临……”
“天不弃我儒家……儒道当兴！儒道当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