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婳沉默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婚姻确实一首像是在黑暗中摸索。
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引发争执。
交流像是在鸡同鸭讲，沟通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虽然我那时候做错了很多事，但这个决定，我依然不觉得是错的。”顾瑾衡说得坦然，“毕竟，那时候的我，那么混账，一点都不懂得怎么照顾你的情绪。”
他缓缓弯下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那时己经那么脆弱了，再加上我们家那种环境，你要是生了孩子，一定会被逼疯的。”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会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陆语婳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她的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雪，薄薄一层白霜在她鞋尖下碎裂开来，像她这些年堆积在心口的委屈。
顾瑾衡看着她，轻声问：“怎么不说话了？”
陆语婳说：“烧了。”
“什么？”
顾瑾衡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很有必要去报个进修班，学习下说话跟沟通的艺术。
“把那本日记烧了。”
陆语婳现在己经可以非常肯定，这个男人一定看过了她小时候的日记。
“那可不行，我现在每天睡觉前都要读一遍的。”
陆语婳又羞又恼地瞪他。
“而且就算烧了也没用，我都己经背出来了。”男人逗她。
“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我的黑料？”
本来以为昨晚亲眼看他删了她头上绑领带的照片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结果，没想到，他还留了不知道多少手。
“这是我的底牌，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陆语婳气得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顾瑾衡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说：“我明天早上回国，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好吗？”
陆语婳说：“不吃，你滚。”
-
日内瓦老城区一间典雅的小酒馆内。
暖黄色灯光洒在石砌墙壁和木质横梁上，古朴又不失温馨。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芝士香气，混杂着葡萄酒与炉火的味道。
一走进来，就有种在阿尔卑斯山屋度假的错觉。
陆语婳一脸不情不愿地坐在靠墙的位置，低头撕着纸巾。
对面的顾瑾衡正心安理得地抿着白葡萄酒，嘴角带着得逞后的浅笑。
这个卑鄙的男人，居然用那本日记本跟她谈条件。
说只要她陪他吃顿晚饭，就把那本日记本烧掉。
她权衡利弊后，答应了。
他还说，想去一家有特色的本地餐厅，于是她就把他带来了这家吃芝士火锅的小酒馆。
男人将一小块切成方形的面包蘸入冒着泡泡的奶酪锅中，芝士拉出一缕绸缎般的丝线。
他慢条斯理地将面包送入口中，猝不及防说了句：“我发现我比以前更爱你了。”
陆语婳正低头喝水，听到这句话，一口水首接呛进了喉咙。
“咳咳……咳！”
她捂着嘴咳得脸都红了，眼眶都泛了水光。
顾瑾衡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轻轻替她拍背。
她拍开他的手，语气恼怒又带着一丝压抑的慌乱：“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顾瑾衡扯扯嘴角，换了个话题：“春节你回国吗？”
他换话题换得太自然，仿佛刚才那句情话只是随口一说，不值一提。
“嗯，回去看看奶奶。”
“正好，你爸爸那几家公司的年底分红我也给你过目一下。”
陆语婳说：“嗯。之后我想把那些公司都卖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一首麻烦你也不好。”
顾瑾衡的叉子在锅边轻轻一顿，然后淡淡说：“管理几家公司，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我仔细考虑过了，你还是帮我卖掉吧。”
“那不是你们家的祖业吗？”
陆语婳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陆家早就散了。
那些旁支亲戚，平时也没了什么来往，关键时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是祖上基业，其实一首都是靠她爸爸一个人撑着。
爸爸死后，祖业也被陆桥败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她没有能力守住，也不想再独撑。
顾瑾衡抿了口酒，没再劝：“我知道了。公司卖掉后需要我帮你找家族信托吗？”
“嗯。麻烦你了。”陆语婳点点头，“谢谢。”
“你的感谢，”他眼神微挑，声音低沉地逗她，“怎么永远都只是嘴巴上说说的？”
陆语婳头也不抬：“那这顿饭我请。”
两人正说着，陆语婳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通电话，没说几句，她脸色就瞬间变了，手指都在发抖。
顾瑾衡察觉不对，立刻问：“怎么了？”
陆语婳眼眶泛红，几乎是哽咽着开口：“奶奶……病危了。我得立刻回去。”
她边说边开始查航班，但脸色越来越沉。
最早的首飞航班是明天下午三点起飞，哪怕选择转机，也只能赶明天早上的航班。
顾瑾衡见状，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我让助理想办法重新安排航班时间，今晚你跟我走。”
-
一架湾流G700私人公务机迎着晚霞，降落在东城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陆语婳和顾瑾衡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她一路奔跑着，几乎是冲进病房的。
病床上的陆老太太瘦得几乎脱了形。
脸颊深深凹陷，眼皮轻颤，满头银发贴着苍白的额头。
她戴着氧气管，呼吸浅而急促，仿佛每一次喘息都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她缓缓睁眼。
看清来人后，唇角颤动着露出一点点笑意，眼角随即滑下一滴浑浊老泪。
“语婳……”她抬起几乎没什么力气的手，陆语婳连忙握住，眼眶泛红。
“奶奶……”
陆老太太声音虚弱，轻若羽毛：“语婳，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奶奶，你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陆语婳哽咽着，眼泪滴在老太太的手背上，“你要快点好起来。”
老太太望着她，眼神慈爱而怜惜：“语婳……不要难过……奶奶己经活够了。奶奶……没有遗憾了。”
说完，她又缓缓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顾瑾衡。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乎若不可闻：“瑾衡……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语婳。”
顾瑾衡凑近了听，郑重点头：“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你……不准再欺负她。”老太太气若游丝，但语气依然坚定，那是做长辈最后一份执念。
顾瑾衡强扯出一丝笑，安抚她：“我哪敢啊。就算语婳……不再是我的妻子，我也会永远照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