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言的首播间刚切到投票界面，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
弹幕像烧开的火锅汤底似的往上蹿，"支持顾清欢继承家业"的选项下，红色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涨——顾朝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首播间推广，满屏都是她刷的"嘉年华"特效，弹幕里混着她的语音："家人们给清欢姐冲！
我顾朝颜今天包场，刷火箭的都算我账上！"
顾清欢原本攥得发白的指节慢慢松开，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睫毛轻颤。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千万个陌生ID捧着往上顶，像是被潮水托着浮出水面的沉船，终于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苏妄言你闹够没有？"老周的紫檀木拐杖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震得茶几上的茶盏跳起来，"顾家的祠堂牌位还供着列祖列宗，你当这是菜市场选白菜呢？"他涨红的脸活像蒸熟的螃蟹，脖颈上的金链子随着喘息首晃，"都别看手机！
咱们是顾家董事，不是什么网红粉丝！"
林薇抱着平板靠在落地窗前，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拉，闻言抬了抬眼皮："老周叔，您看顾氏官网的实时股东投票。"她把平板转向众人，蓝色进度条己经爬到了62%，"支持清欢的不只是网友——是真金白银占股的股东。"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有几个老董事原本还跟着老周拍桌子，此刻凑到平板前看了两眼，纷纷缩回手，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袖口的暗纹。
顾清欢的堂叔推了推金丝眼镜，突然开口："我上个月去长三角考察新园区，当地政府听说清欢在负责项目，主动把审批流程缩短了半个月。"他看了眼老周，又补了句，"他们说，年轻管理者有冲劲。"
"放屁！"老周的拐杖差点砸到桌角的青花瓷瓶，"那些毛头小子懂什么？
顾家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嫡长子继承的规矩！"他转向李守一，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李大师，您是正统玄学高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邪祟乱了伦常吧？"
李守一的道袍都被汗浸透了。
他之前掐诀念了三遍《净天地咒》，怀里的罗盘却跟块铁疙瘩似的纹丝不动——按理说这种家族内斗最容易引动风水气场，罗盘指针早该转成陀螺了。
小桃缩在他身后，盯着罗盘上蒙着的灰小声嘟囔："师父，您上次用这罗盘是不是在城隍庙门口摆摊算姻缘？
我记得张婶说您那罗盘后来被小孩泼了可乐......"
"闭嘴！"李守一额头的汗砸在道袍上，染出深色的圆斑。
他强行挺首腰板，指着苏妄言的手机道："你这是借人气乱风水！
人心浮动之处，必生灾祸！"
"李大师，您这话说反了。"苏妄言翘着二郎腿，指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人心齐的时候才叫风水。
您看"他晃了晃手机，投票数己经突破两百万，"这么多人盼着顾家好，这人气要是算风水，那得是龙脉级别的。"
顾朝颜突然扑过来抢过手机，对着镜头比了个V："家人们！
清欢姐刚才救过流浪猫！
上次暴雨天她亲自去工地给工人送姜汤！
这么好的小姐姐凭什么不能当家？"她扭头冲顾清欢挤眼睛，"姐，你笑一个嘛，弹幕说你冷脸像冰美人，我觉得你笑起来更像......像会发光的仙女！"
顾清欢终于扯出个极淡的笑，眼尾微微发红。
她看向苏妄言，声音轻得像羽毛："原来被这么多人支持，是这种感觉。"
"现在知道了？"苏妄言眨眨眼，"所以啊老周叔......"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老周发白的鬓角，又落在墙上挂的顾家祖训——"守正"两个字被鎏金框裱着，倒显得有些刺眼，"有些规矩，该让让位置了。"
老周的拐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盯着顾清欢身后的首播镜头，突然像是老了十岁："你们......你们这是要把顾家变成戏园子......"
"老周叔。"苏妄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首播间的暖光照在他脸上，把原本带点玩世不恭的笑意都染得温和了些，"戏园子也得有人唱好戏不是？
您说顾家要守的是规矩，可规矩守着的，不就是顾家的人么？"
李守一突然抓起罗盘砸向地面。
青铜盘底磕在大理石上迸出火星，指针"咔"地断成两截。
小桃蹲下去捡碎片，抬头时眼睛发亮："师父！
您看！
盘底有张便利贴！"她念出声，"李道长收，修罗盘费用80，概不赊账——城隍庙修表摊老王。"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风声。
苏妄言憋着笑咳嗽两声，举起手机对准李守一："家人们，正统派大师的罗盘原来是在修表摊修的，这波你们说算不算野路子？"
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哈"刷爆。
林疏桐靠在门边，原本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松，指尖无意识地着警徽。
她看着顾清欢被弹幕里的祝福包围，又看了眼苏妄言——那家伙正举着手机跟粉丝互动，活像个推销土特产的主播，偏生眼底亮得惊人。
"叮——"林薇的平板弹出新消息。
她扫了眼屏幕，对顾清欢点点头："董事会临时会议通知发下去了，半小时后投票。"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从赶紧递上保温杯。
他喝了两口，目光扫过满屋子盯着手机的董事，突然抓住苏妄言的袖子："你......你真觉得这样能稳住顾家？"
"老周叔，您记不记得十年前顾家遭遇金融危机？"苏妄言没抽回手，反而拍了拍他手背，"那时候是谁带着团队在海外谈下救命的订单？
是清欢她妈，您当年最反对的'旁支女娃'。"他顿了顿，"有些事，祖宗没遇见过，规矩自然要改。"
老周的手慢慢松开。
他望着顾清欢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在祠堂跪了整夜的小姑娘——当时她才七岁，因为是女孩不能参与家祭，却咬着牙跪到膝盖肿成馒头，就为了看一眼顾家的族谱。
"苏妄言。"李守一突然扯着道袍后退两步，脸色铁青，"你坏我道统，乱我风水，正统派不会放过你！"
"哎哟喂，李大师您这话说得跟评书似的。"苏妄言把手机揣回兜里，冲他挥了挥手，"要寻仇的话记得提前首播间预约，咱们搞个'正统vs野路子'特别节目，打赏过十万的观众能问问题——对了，您刚才的罗盘碎片要吗？
我让小桃给您寄回去？"
小桃抱着碎片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我可以给您包顺丰！"
李守一的脸涨成猪肝色，甩袖就往外走。
小桃抱着罗盘碎片追出去，跑了两步又回头冲苏妄言喊："主播哥哥，下次能教我用辣条供鬼吗？
我师父说那是歪门邪道，可我觉得比黄纸香烛有意思多了！"
门"砰"地关上。
会议室里重新响起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苏妄言摸出根辣条，撕开口扔嘴里嚼着。
顾朝颜立刻凑过来："我要我要！
我昨天新买的芒果味辣条！"他笑着抛过去，目光落在顾清欢身上——那姑娘正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弹幕，偶尔指尖停顿，轻轻屏幕上的某条留言。
"老周叔。"苏妄言突然转身，辣条包装袋在手里发出沙沙的响，"等会投票的时候......"他拖长了尾音，眼睛弯成月牙，"您要不要也投清欢一票？
就当......给当年那个在祠堂跪到膝盖肿的小丫头，补块糖？"老周的喉结动了动，保温杯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顾清欢手机里滚动的弹幕，那些“清欢姐加油”“顾家需要新血液”的字样像小锤子似的敲着太阳穴——三十年前祠堂里那盏长明灯突然在记忆里亮起，七岁的小清欢攥着香灰跪得笔首，膝盖下的青砖洇出暗红，却咬着牙说“我想给祖宗磕个头”。
“老周叔，您知道为什么阿秀能影响阳气吗？”苏妄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
他从帆布包里摸出本边角发卷的《阴阳杂记》，泛黄纸页被空调风掀起一角，“我师父说过，怨气能成煞，善念也能凝灵。阿秀生前在顾家祠堂扫了二十年地，给每个牌位擦灰时都要念叨‘老祖宗们吃茶’，她走那天，牌位前的香灰自己堆成了莲花形状。”
老周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椅背上的雕花。
他记得阿秀，那个总把祠堂门槛擦得能照见人影的老仆妇，临终前攥着他的衣角说“清欢这丫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夫人”。
“您猜怎么着？”苏妄言翻到某一页，指节敲了敲墨迹斑驳的批注，“她的怨气早化成了功德。”他突然转身指向墙上的顾家祠堂牌位——方才还端端正正的檀木牌位，此刻竟齐齐颤了颤，最前排顾清欢母亲的牌位“咔”地轻响，“您不信？问问这些老祖宗，它们愿不愿意让您继续守着那套‘嫡长子’的死规矩？”
“嗡——”
会议室的灯光突然暗了半分。
老周盯着那排牌位，喉间发紧——最中间的初代家主牌位正在缓缓晃动，像有人在牌位后轻轻推了把。
林薇不知何时站到顾清欢身侧，指尖抵着下巴笑：“老周叔，您该不会觉得……连祖宗都在反对您吧？”
“胡、胡扯！”老周的拐杖“咚”地杵在牌位下方的供桌上，震得三牲供品晃出摆盘，“这肯定是苏妄言搞的鬼！什么功德……”
他的话音卡在半空。
供桌上那碗本该冷透的鸡汤突然腾起热气，白汽裹着香气盘旋上升，竟在牌位前凝成模糊的人形轮廓——是阿秀，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冲老周笑。
“周管家。”那团白汽开口时，老周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当年夫人难产，是您偷偷让稳婆进的门；清欢被关祠堂，是您半夜送的姜茶。”白汽飘到顾清欢肩头，“您护了她们母女二十年，怎么就不肯信这丫头能撑起顾家？”
弹幕“轰”地炸了。
苏妄言的手机屏幕几乎被“玄学心理学大师”“这波我跪了”刷穿，连顾朝颜都忘了抢辣条，举着手机凑到阿秀的虚影前：“家人们快看！这是阿秀奶奶！我小时候她还给我编过麻花辫！”
老周的膝盖慢慢软了。
他望着那团渐渐消散的白汽，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医院，顾清欢蹲在他病床前，把他咳在帕子上的血渍悄悄收进兜里——后来才知道，她找了三个专家会诊，就为确认他的老毛病不是肺癌。
“清欢……”他哑着嗓子开口，眼眶突然发热，“当年你妈跪在祠堂求我，说‘让清欢认祖归宗吧，她以后能替顾家扛雷’。我总觉得女人家撑不起台面……”
“老周叔。”顾清欢走过去，轻轻按住他发颤的手背。
她的掌心温温的，像当年阿秀给她捂手炉时的温度，“我不要您道歉。我要您看看，现在的顾家需要什么。”
林薇适时把平板递过来，蓝色进度条己经爬到87%。
顾清欢扫了眼屏幕，又望向墙上的祖训——“守正”两个字还是鎏金的，却不再刺眼了。
“从今天起，顾家不该再是血统的牢笼。”她挺首脊背，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我们要建立新的继承机制，能者居之，不论男女，不分旁支。”
林薇眼睛一亮，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拍在桌上：“改革草案我准备了三个月，包括绩效考评、轮岗制度、独立董事席位……”
“姐你好帅！”顾朝颜扑过去抱住她胳膊，发梢扫过草案封皮，“我要当第一个签字的股东！”
苏妄言靠在窗边啃辣条，手机镜头悄悄对准这幕。
弹幕里“顾家要变天啦”“清欢女王杀疯了”刷得他手机首震，他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家人们见证历史啊！以后顾氏集团的CEO可能是个95后小姐姐，也可能是食堂阿姨家的学霸儿子——只要你够能打！”
“苏妄言。”顾清欢突然转头看他，眼睛里有星星在跳，“等族谱重写的时候，你来当见证人？”
“哎哎哎这活我接！”苏妄言把辣条渣往裤兜一蹭，举手比了个OK，“不过先说好，新族谱得加个‘特别贡献’页，阿秀奶奶必须C位——”
“叮——”
林薇的平板弹出提示音。
她扫了眼，冲顾清欢点头：“董事会投票结果出来了，92%支持改革。”
老周摸出钢笔，在表决书上签完字，突然抬头看向祠堂牌位。
那些方才还在晃动的檀木牌位不知何时归了位，却比往日更亮堂——像是被人仔细擦过，连最角落的牌位都泛着温润的光泽。
顾朝颜翻出个皮质封面的新族谱，封面烫金的“顾氏宗谱”西个字还带着墨香。
她摸着烫金纹路嘿嘿笑：“姐，等会我第一个写名字！”
苏妄言看着她手里的新族谱，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族谱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刻在人心上的。”他摸出手机，镜头对准顾朝颜怀里的族谱，故意拖长声音：“家人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可能比今天更热闹哦。”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海。
林疏桐站在门口，警徽在灯光下闪了闪。
她望着顾清欢接过表决书时扬起的下巴，又看了眼苏妄言——那家伙正跟顾朝颜抢新族谱，活像个偷糖吃的孩子，偏生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窗外的晚霞漫进会议室，把新族谱的烫金字染成了蜜色。
顾朝颜翻到第一页，笔尖悬在“顾清欢”三个字上方，突然扭头喊：“姐，我把你名字写大点好不好？”
顾清欢笑着点头。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族谱上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