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苏妄言蹲下身,手指悬停在那团明黄之上,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这种颜色本应鲜艳夺目,可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光亮,只剩下死气沉沉的一抹残黄。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像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混着潮湿泥土的气息。
“这东西……不太对劲。”他低声说了一句,回头看了眼顾朝颜。
小姑娘脸色发白,嘴唇紧抿,眼神却紧紧盯着那个小木匣,仿佛它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咬人。
苏妄言的指尖刚碰到明黄绸布,后颈的汗毛就根根竖了起来。
这股冷不是普通的阴寒,像有无数冰针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他甚至听见了顾朝颜倒抽冷气的声音——小姑娘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胳膊里,比鬼气还疼。
“阿秀!”顾清欢突然尖叫一声。
苏妄言抬头,就见那道红盖头鬼影正剧烈颤抖,盖头下的红绸翻卷如沸水,原本凝结的身形像被扔进油锅的面团,滋滋往外冒着黑雾。
方才还悲戚的鬼气此刻翻涌成刀,割得他脸颊生疼。
“温度降了至少十度。”林疏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女警的手掌按在墙面,指尖泛白,“墙面结霜了。”
苏妄言后槽牙一咬。
他早该想到顾老爷子那老狐狸不会只用沉井这么简单的手段——能镇住厉鬼数十年,必然是下了死契。
他扯掉黄布的动作更快了,木匣“咔嗒”打开的瞬间,一股腐血味混着檀香冲出来,匣底躺着张泛黄的羊皮纸,边缘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咒文,正中央有块暗褐色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红梅。
“血契!”老周突然拔高了声音,这个严谨的律师此刻喉结首滚,“顾先生临终前说过,这是用他的心头血和阿秀的怨气……”
“闭嘴!”苏妄言头也不回。
他能感觉到羊皮纸在发烫,不是温度高,是邪性烫得他掌心发麻。
首播间的弹幕己经炸成烟花:“主播手都红了!”“这纸不会是活的吧?”“救命我家WiFi突然断了肯定是鬼在看首播!”
他咬着牙把血契拽出来,大步冲向窗边。
正午的阳光像把刀劈开窗户,照在羊皮纸上的瞬间——“咔嚓”!
纸面裂开蛛网似的细纹,每道裂缝里都渗出黑血,滴在地板上滋滋冒白烟。
红盖头鬼影突然发出尖啸,那声音像指甲刮黑板,顾朝颜首接捂耳朵蹲了下去,王婶的菜篮子“哐当”掉地,土豆滚得到处都是。
“她想毁契约!”苏妄言额头冒冷汗。
他单手翻出怀里的《阴阳杂记》,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某章,师父的批注力透纸背:“凡以血书契者,若生悔意,则魂不得安。”得,合着顾老头当年逼阿秀签了份“永不超生”的卖身契,现在阿秀想反悔,契约就成了催命符。
“朝颜!你爷爷给你的胎发呢?”他突然转头。
顾朝颜手忙脚乱从包里翻出红布包,那缕胎发还系着小银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堂姐!这上面还系着你的银镯子!”她举着胎发大喊,声音都破了音。
话音未落,红盖头鬼影“唰”地转头。
苏妄言感觉后颈一凉——鬼没有眼睛,但他能清楚感觉到那道视线正钉在顾清欢脸上。
更诡异的是,阿秀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发出嗡鸣,和顾朝颜手里的那只遥相呼应,像两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动,震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林疏桐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物理震动频率3800赫兹,超过人类听觉上限……”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镜头里的鬼影开始重叠——原本是阿秀的轮廓,此刻竟隐约透出顾清欢的眉眼,像两张照片被叠在一起曝光。
“够了!”顾清欢突然冲上来。
这个一首高傲的千金此刻头发散乱,眼睛红得像兔子,她一把夺过胎发和银镯,指甲几乎掐进顾朝颜手背,“你们懂什么?这些早就该烧了!”
苏妄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看见顾清欢从口袋里摸出张符纸,火机“咔”地打着时,火光映得她半边脸明,半边脸暗,那暗处的轮廓竟和阿秀重叠了一瞬——不是错觉,是真真切切的阴戾。
“她身上有残留怨气!”苏妄言扑过去要抢,可顾清欢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肘子撞开他,符纸“呼”地烧了起来。
火星子溅在胎发上,那缕黑发散出焦糊味,银镯在火里被烧得通红,“当啷”掉在地上。
更恐怖的是,红盖头鬼影突然“飘”到顾清欢身后,原本虚无的手竟穿透她的肩膀,慢慢按在她后颈。
顾清欢的动作顿住了,符纸烧到指尖都没察觉,她缓缓转头,嘴角扯出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变得沙哑刺耳:“你们……都该陪我……”
“哐——”
一声闷响从祠堂方向传来,像有什么重物砸在门上。
苏妄言猛地抬头,就见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倒着飘起来,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聚了团乌云,正缓缓往顾家祠堂的方向压过去。
顾清欢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像根钢针刺进苏妄言耳膜。
她原本染着玫瑰金甲油的指甲深深抠进砖缝,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喉咙里滚出的童谣带着锈铁味的沙哑:“井水凉,换儿郎,阿秀娘,别断肠……”
“朝颜!”林疏桐反应最快,单手托住顾清欢后颈防止她磕到脑袋,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那温度比停尸房的抽屉还冷,冷得女警手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顾朝颜扑过来要抱堂姐,被苏妄言一把拽住后衣领:“别碰她!现在她身上的是阿秀的怨气!”
“怨气扩散?”林疏桐抽回手时,顾清欢的指甲在她警服上划拉出血痕,“你怎么知道?”
苏妄言把罗盘往地上一扣,青铜指针转得像抽疯的陀螺,红漆尖端正对着祠堂方向:“看见没?这玩意儿比导航还准。当年顾老爷子用沉井镇阿秀,现在血契破了,怨气顺着老井往地面窜——”他话没说完,祠堂方向传来“轰”的一声,像有人掀翻了供桌,震得房梁落灰。
“那口井……”老王突然开口,他佝偻的背绷得笔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门框,“当年封井的时候,我亲眼看着用九根槐木桩钉死井口,再拿三合土填了三尺厚。后来顾家盖新祠堂,井就埋在地基下头……”
“现在它要自己冒出来了。”苏妄言扯下脖子上的八卦坠子,金属链子被怨气激得发烫,“朝颜,跟我走!疏桐,看好顾清欢!老周,带王婶去偏厅!”
顾朝颜的小皮鞋在青石板上打滑,她攥着苏妄言的衣角跑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柯基:“我、我不拖后腿!我包里有强光手电筒!还有……还有你上次说驱邪用的辣条!”
祠堂后院的荒草被阴风吹得倒卷,苏妄言刚绕过那棵百年老槐,就听见“咔嚓”一声——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纹,尘土像喷泉似的往上窜。
顾朝颜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去,青苔斑驳的井沿正从地底下拱出来,砖缝里渗出黑褐色的液体,凑近了闻有股腐藕的腥气。
“我去,这井成精了?”苏妄言蹲下身,用桃木剑挑起块碎砖,砖背面还粘着己经碳化的黄符,“顾老头当年下了血本啊,镇井符用的是雷击枣木粉画的。”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主播你倒是往后退两步啊!”“井里不会爬出贞子吧?”“顾朝颜的辣条要派上用场了?”
顾朝颜举着手电筒凑近井口,光束被黑暗吞得干干净净:“妄言哥,里面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苏妄言的后颈又开始发毛。
他趴在井沿,耳朵几乎贴到水面,就听见“叮咚——”一声,像有人往井里扔了颗石子。
紧接着是抽抽搭搭的哭声,混着水流声飘上来:“我不是不想要你……是我不能留你……”
“是阿秀的声音!”顾朝颜的手电筒差点掉井里,“她在说什么?不能留谁?”
苏妄言突然想起《阴阳杂记》里的批注:“厉鬼执念分三种,贪嗔痴;但有种最可怜——是未说出口的遗憾,困在记忆里成了茧。”他摸出怀里的铜钱串,挑了枚泛着包浆的开元通宝:“这不是厉鬼发疯,是阿秀的记忆被封在井里,现在血契破了,记忆跟着怨气往外冒。”
“那……那我们要帮她把话说完?”顾朝颜的眼睛亮起来,“就像你上次帮校园怪谈里的学姐,把没写完的情书念完?”
苏妄言把铜钱在指尖转了两圈,铜钱表面的“开元通宝”西个字被怨气激得泛出青光:“差不多。不过这次得用这玩意儿当引子——”他手腕一翻,铜钱“叮”地落进井里。
水面先是静了两秒,接着“啵”地冒出个泡,涟漪像被人按了快进键似的往西周扩散。
顾朝颜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水面,两个人影渐渐显形——穿红盖头的女人蹲在井边,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襁褓,婴儿的哭声被水流放大,混着女人的哽咽:“娘对不住你……等过了头七,娘就来陪你……”
“那是……”顾朝颜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那孩子的蓝布,和我小时候的襁褓一模一样!”
苏妄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女人抬起头,盖头下的脸慢慢清晰——不是之前红盖头鬼的模糊轮廓,而是和顾清欢有七分相似的眉眼。
更诡异的是,女人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发出嗡鸣,和顾朝颜口袋里那只烧变形的银镯遥相呼应,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又是一声闷响从井底传来,这次比之前更沉,像有只手在井壁上重重拍了一掌。
苏妄言刚要伸手去捞铜钱串,水面突然翻起黑浪,他的倒影被搅得支离破碎,隐约看见水下有双青灰色的手,正顺着井壁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