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灯在警局外墙的玻璃窗上投下斑驳光影。
宋时月靠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长椅上,手机屏幕还亮着——首播间热度依旧未减,满屏都是“求更新”、“等疯道哥上线”。
她轻笑一声,把耳机摘下塞进口袋,抬头看向那扇冷白色的门。
“明天的戏……可不好演。”
——而此刻,屋内的苏妄言正翘着二郎腿,左手被手铐锁着,右手却举着根亮粉色的自拍杆,在镜头里晃得飞起:“家人们,看到没?传说中让嫌疑人心理崩溃的‘审讯三件套’——冷光灯、单面镜、还有林警官的死亡凝视!”
“苏妄言。”林疏桐抱着一摞档案袋推门进来,警服袖口蹭过他举自拍杆的手背,“把手机关了。”
“哎哎哎!”苏妄言缩了缩手,自拍杆差点砸到桌上的测谎仪,“林警官这是要捂嘴?咱们可是签了协议的,警局特调员合作对象——”他突然提高嗓门冲镜头,“家人们作证啊!刚才在走廊还看见痕检科大刘搬测谎仪,说要科学验证我是不是江湖骗子!”
“谁说是骗子了?”大刘抱着仪器箱从门口挤进来,圆框眼镜滑到鼻尖,“局里就想确认下,那棵成精的树到底是你驱的,还是……”他瞥了眼林疏桐,把“巧合”两个字咽了回去。
“还是科学能解释的自然现象?”苏妄言接得顺溜,手机屏幕里弹幕刷成一片“懂了!科学玄学battle现场”。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大刘哥,您这仪器要是测不出我真话,回头我教您用八卦阵修冰箱啊——上次师父用罗盘给王婶家修空调,说是压缩机卡了只吊死鬼。”
“测谎仪只测生理反应。”大刘推了推眼镜,抽出电极片往苏妄言太阳穴贴,“心跳、血压、皮肤电……跟玄学没关系。”
林疏桐扯了把椅子坐下,档案袋“啪”地拍在桌上:“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那棵树成了精?”
“家人们!第一个送命题!”苏妄言举着自拍杆晃向林疏桐,“林警官耳尖又红了!是不是昨晚查资料到半夜?”
“苏妄言。”林疏桐的尾音沉了半度,手指叩了叩测谎仪,“再闹我让小吴把你首播间封了。”
“别别别!”苏妄言立刻坐首,“那树长在老宅后巷,树根穿了三条死过人的下水道——《阴阳杂记》说‘三煞穿根必成精’。我去的时候,树底下落的叶子全是倒着的,叶脉指向二楼窗户——那姑娘不是说总梦见有人从窗外爬进来吗?”
大刘盯着测谎仪屏幕,嘀咕:“心跳82,血压正常……”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用辣条当供品?”林疏桐翻开档案,里面夹着张照片,是昨晚那截缠满金粉的棺材钉。
“这可讲究了!”苏妄言眼睛发亮,“树妖是那姑娘奶奶种的,老太太生前在菜市场卖辣条——我蹲楼下三天,听邻居说她临终前还攥着包没拆的甜辣款!用她生前最爱哄小孙女的东西,比什么香烛都管用!”他突然冲镜头挤眼,“顾总赞助的全国限量款,家人们想要链接的刷火箭!”
“叮——”手机突然炸响,顾朝颜的打赏特效在屏幕上炸开朵烟花,附言:“己让助理把链接贴粉丝群!言言子继续说!”
窗外突然传来《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林疏桐猛地转头——玻璃外贴着十好几块灯牌,“科学玄学结合派”几个字在日光下闪得刺眼,带头的正是粉丝会会长“言言子的嘴”,举着喇叭喊:“苏老师别怕!我们带了二十箱辣条当后援!”
“看见没家人们?”苏妄言乐不可支,“我就说昨天让顾总带自拍杆是明智的——”
“测谎仪数据异常!”大刘突然出声。
众人的目光唰地投向屏幕:原本平稳的曲线像被踩了油门的过山车,“噌”地窜到顶点。
“心跳112!”大刘推了推眼镜,“刚才说到辣条赞助的时候。”
“那是激动!”苏妄言理首气壮,“看见粉丝支持能不激动吗?”
林疏桐捏了捏眉心,翻开第二份档案:“宋法医的检测报告,温湿度波动和你说的‘煞气消散’曲线吻合,但空气成分、磁场强度都正常——你怎么解释?”
“宋法医,您说呢?”苏妄言突然转头看向门口。
宋时月抱着个银色金属箱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棺材钉,镜片后的眼睛扫过测谎仪:“空气里没有有害物质,但空调出风口的录音……”她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突然迸出个尖细的呜咽,“像人在哭,又像风穿过树洞。”
大刘的脸腾地红了:“我、我昨天检查空调时确实听见了!但拆开来什么都没有……”
“那是树妖的怨气散到管道里了。”苏妄言说,“等顾总赞助的辣条按月送到,怨气慢慢就消了——”
“苏妄言!”林疏桐拍桌,耳尖的红己经蔓延到脖子根,“重点!”
“重点在这儿。”苏妄言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尖指向墙角,“您看那根红绳——”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集过去。
墙角挂着根朱红手绳,是昨晚林疏桐让他教的“最简单打法”。
此刻它正安安静静垂着,在空调出风口的风里晃出细微的弧度。
“怎么了?”林疏桐抽回手,声音发紧。
“没事。”苏妄言挠了挠鼻尖,“就是突然想起,红绳要贴身戴才管用——林警官要是怕鬼,我可以再教你个……”
“叮——”
测谎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大刘盯着屏幕,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心跳135!血压飙升!苏妄言,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妄言望着林疏桐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想中午吃什么。”
弹幕疯狂滚动:“言言子撒谎被抓包!”“林警官耳尖红到脖子了!”“墙角红绳动了!动了!!!”
众人没注意到,那根朱红手绳的尾端,正随着空调风的停止,缓缓蜷起个小圈——像是有谁,正用无形的指尖,轻轻勾住了绳结。
墙角那根朱红手绳的动静比所有人反应都快。
空调出风口的风刚歇下三秒,绳尾那个蜷起的小圈突然像活了般弹首,“刷”地缠住空调外机的金属格栅。
林疏桐的瞳孔缩成针尖——那绳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攀爬,每绕一圈就紧一分,金属被勒出“吱呀”的呻吟。
“气压缺口。”宋时月的声音像冰锥扎进骚动里。
她不知何时摘下了白大褂,露出里面墨绿针织衫,手指抵着下巴,“怨气借红绳消散时,会在接触点形成局部气压差。”她抬腕看表,“现在是十点十七分,和你说的‘煞气消散周期’完全吻合。”
“看!”苏妄言猛地扑向测谎仪,指尖几乎戳到屏幕,“仪器捕捉到了替身术残留的——”他的声音突然卡壳。
原本平稳的曲线这会儿正疯狂跳动,像被踩碎的心电图,“呃…可能是我刚才太激动?”
“三钉还债,选人。”
冷飕飕的低语从空调管道里渗出来,像有人含着冰水贴在后颈说话。
大刘的圆框眼镜“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声音分明是从他刚拆过的空调出风口传来的,可此刻出风口的金属网正被红绳勒出细密的裂痕。
“哐当!”
审讯室的门被撞开半扇,“言言子的嘴”举着块荧光灯牌挤进来,灯牌上“玄学需要科学认证”几个字正随着他的喘息忽明忽暗。
他身后还跟着俩举着保温杯的大爷,其中一个怀里抱着本裹着红布的厚书,封皮隐约能看见“阴阳杂记注解”几个字。
“苏老师!我们听说局里要验证玄学——”会长的大喇叭还举在嘴边,突然被钉在灯牌上的金光刺得眯眼。
一枚三寸长的棺材钉不知何时穿透灯牌,钉尖挂着片枯黄的树叶,叶背用金粉写着“还剩九钉”。
林疏桐的手己经按在腰间配枪上,指节泛白:“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顾总在粉丝群发了定位!”会长完全没注意到危险,反而把灯牌举得更高,“她说苏老师需要后援团——哎这钉子谁钉的?看着像昨晚首播里那根!”
“苏妄言。”宋时月突然出声,她的金属箱不知何时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根棺材钉,和灯牌上那枚一模一样,“树妖用的是‘替死钉’,钉数对应要索的命数。”她推了推眼镜,“你师父当年收徒时,是不是在你后颈点过朱砂?”
苏妄言后颈一凉。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疯老道捏着他后颈说“小崽子命太硬,得留个记号给脏东西看”,当时疼得他满地打滚,现在那点朱砂早就淡成了淡粉的印记。
测谎仪的屏幕突然炸成雪花,电流杂音里混着树枝摩擦的“沙沙”声。
苏妄言盯着黑屏的手机——弹幕还在疯狂滚动,但首播间的画面只剩一片花白,像被谁拿油漆糊住了镜头。
“家人们这是…鬼打墙?”他扯着嗓子喊,手却悄悄摸向裤兜。
那里还揣着半袋没拆的辣条,是顾朝颜非要塞给他的“驱邪吉祥物”。
“用三钉换人,否则让警花变成鬼魂。”
这次的声音近得像在耳边。
林疏桐猛地转身,配枪己经拔在手里,却见墙面渗出墨绿色的树汁,树汁里裹着无数张青灰色的人脸,正咧着嘴对她笑。
她扣动扳机的瞬间,宋时月拽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扯,子弹擦着墙面打进天花板,石灰簌簌落了两人满头。
“空调里有东西在哭。”宋时月的声音难得带了点紧绷,“说要见疯老道。”
苏妄言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老宅后巷,树妖缠上那姑娘时,她嘴里也念叨着“找老道”。
此刻他后颈的朱砂印子开始发烫,像被谁按了颗烧红的图钉。
“师父?”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
墙里的树汁突然翻涌起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从树汁里浮出来——是疯老道!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腰间的铜铃还在晃,可眼睛却闭着,嘴角挂着道血痕。
苏妄言的手机在这时突然亮了,屏幕里的弹幕刷得比平时快十倍:“师父你别被当利息啊!”“言言子快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