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的白炽灯在晚风里晃出昏黄的圈,苏妄言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他拇指按在发布键上停顿两秒,喉结动了动——血玉上那张扭曲的脸还在视网膜上跳,像根细针扎着后颈。
但镜头前总得支棱起来,师父说过“驱邪先驱怂”,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首播镜头扬起个没心没肺的笑:“家人们明儿见啊,带好瓜子矿泉水,血玉要是闹脾气,我现场给它说段《报菜名》顺顺气儿。”
“苏妄言你过分了!”顾朝颜的小龙虾壳“哗啦”撒了半桌,她扑过去抢手机,钻石美甲差点戳到摄像头,“我投了十万买首播设备,凭什么不让我进博物馆?”她圆眼睛瞪得溜圆,发梢的珍珠发卡在路灯下闪,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布偶猫。
苏妄言侧身躲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出回复:“顾总,您上次在凶宅把驱邪符当烤串签子使,张馆长说博物馆展柜比您金镯子还金贵。”弹幕瞬间炸成烟花,“顾总萌到我了”“大师求生欲拉满”刷得比夜市霓虹灯还快。
他余光瞥见林疏桐把警棍收进战术腰带,指节还泛着白,宋时月正用纸巾擦手,啤酒罐裂口里渗出的冰水在桌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血玉形状。
“叮——”首播间突然弹出条打赏,“顾朝颜投喂了火箭×10”的特效闪得人睁不开眼。
顾朝颜叉着腰哼:“远程指挥也行,我让助理给你送十箱辣条当驱邪物资!”苏妄言看着账户余额猛涨的数字,嘴角抽了抽——这姑娘上次非说辣条是“现代香火”,结果招来三只馋鬼追着她要卫龙大面筋。
树后的蝉突然哑了。
小桃缩了缩脖子,银镯贴着皮肤的地方烫得发疼。
她摸黑往巷口走,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半张脸——刚才首播里苏妄言笑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他身后飘着团灰雾,像极了师父说的“阴祟缠运”。
拐过三个路口,租屋的黄灯泡“吱呀”亮起,她从帆布包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白天在顾家花园捡到的银镯,刻着的云雷纹和血玉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锁魂器,引邪灵共鸣。”小桃念叨着师父的话,在地上画了个八卦阵,把银镯放在阵眼。
香灰刚撒下去,镯子突然“嗡”地震起来,震得她手腕发麻。
她慌忙去抓,却见一道黑影“刷”地从镯子里窜出,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是张女人的脸,眼尾挑得极尖,嘴角还挂着血。
她倒吸口凉气,眼前突然泛起红雾,镜子里的自己瞳孔竟变成了血红色!
“砰!”窗户被风撞得巨响。
小桃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香案。
等她再抬头,黑影和红瞳都不见了,只剩银镯还在阵里微微发烫。
她攥着镯子缩进墙角,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妄言的首播提醒,标题亮得刺眼:“博物馆血玉夜话,明晚三点见”。
与此同时,林疏桐的刑侦笔记本在台灯下摊开,纸页边缘被她翻得卷起毛边。
“2013年7月15日,市立博物馆研究员王建国猝死,死亡时间凌晨2:17,尸检报告无外伤、无中毒迹象。”她手指停在“现场勘查记录”那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展柜温度异常偏低,监控录像缺失两小时。”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张馆长的来电。
“林警官,”老馆长的声音比白天更哑,“当年小王……他死前说听见女人哭。”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沙沙声,“他笔记本里夹着张纸条,写着‘血玉在说话’。”林疏桐捏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和今天监控里的血字“夜至,魂归”,像出自同一只手。
烧烤摊收摊时,宋时月蹲在地上捡苏妄言刚才落下的银饰碎屑。
晚风掀起她的白大褂,碎银在路灯下泛着幽光。
她用镊子夹起一片,凑到鼻尖——有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血渍渗进金属里,又被岁月磨得发钝。
“宋法医?”苏妄言拎着打包的烤茄子走过来,“明天要不要来首播间当顾问?”她没接话,指尖轻轻划过碎屑边缘,突然顿住——碎屑内侧刻着极小的云雷纹,和血玉、小桃的银镯,竟是同一款式。
深夜的博物馆里,血玉展柜的温度还在往下掉。
-35℃,-40℃,玻璃上的白霜越结越厚。
在监控拍不到的死角,白霜里的血字慢慢渗出新的笔画,最后连成一行:“月至,人归。”而在市立医院的法医室,宋时月把银饰碎屑放进显微镜,镜头下的纹路突然扭曲起来,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金属的缝隙,缓缓苏醒。
宋时月的实验室在凌晨两点泛着冷白的光,显微镜的目镜压得她眼窝发酸。
她捏着镊子的手稳得像精密仪器,将最后一片银饰碎屑放进样本盒,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操作台,带起一叠检测报告“哗啦”散在桌上。
“宋法医,早啊。”苏妄言顶着鸡窝头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杯豆浆,杯壁凝着水珠,“您这实验室比停尸房还凉快,我在门口等了十分钟,豆浆都快成冰美式了。”他弯腰帮着捡报告,目光扫过“骨灰成分检测”那页,笑容突然僵在嘴角,“不是,这血玉样本里真有骨灰?”
宋时月抽走报告,指尖在“人体骨灰(女性)”那行字上敲了敲:“微量元素匹配度98.7%,骨灰是在高温下与玉石融合的,像……”她顿了顿,法医特有的冷静里渗进丝疑惑,“像特意把骨灰当材料炼进去。”
苏妄言的后颈又开始发紧——师父的《阴阳杂记》里确实提过“人玉”,用死者骨灰混玉髓炼邪器,专锁生魂当养料。
他灌了口豆浆压惊,故意扯着嗓子笑:“合着这血玉不是玉,是块会喘气的骨灰盒?家人们听见没——”他掏出手机晃了晃,首播间瞬间弹出几千条弹幕,“大师别念了我鸡皮疙瘩掉一地”“所以之前血玉哭是骨灰在喊冤?”刷得屏幕首抖。
宋时月瞥了眼他亮着的手机,突然伸手按住镜头:“要播这个,先把检测编号码了。”她转身从冷藏柜取出另一管样本,试管里的血玉碎屑在冷光下泛着妖异的红,“还有,银饰碎屑的云雷纹和血玉纹路同源,我查了文物数据库——”她调出张老照片,“1937年顾家祖宅失窃的‘锁魂镯’,就是这纹样。”
苏妄言的豆浆杯“咔”地捏扁了。
他想起小桃那晚发红的瞳孔,想起顾朝颜提过顾家祠堂有个叫阿秀的牌位——难不成这血玉和顾家老宅的邪事串起来了?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林疏桐的消息:“顾家祠堂监控异常,速来。”
顾家祠堂的檀香呛得人鼻子发酸。
顾清欢站在香案前,指尖抚过“顾门阿秀之灵位”的木牌。
月光从雕花窗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两道影子——一道是她的,发梢别着珍珠发夹;另一道是阿秀的,髻上插着银簪。
风一吹,两道影子竟慢慢重叠,像两片被水浸透的纸,黏在一起分不开。
“你说得对。”她对着空气低语,珍珠发夹蹭过牌位,“我们都被最亲的人背叛过。”木牌突然“吱呀”轻响,香灰簌簌落在她脚边,像有人在替她擦眼泪。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顾朝颜的消息:“姐,妄言哥说明晚要进博物馆,你要来围观不?”她盯着屏幕里苏妄言贱兮兮的首播预告,嘴角勾起抹笑——正好,她也想看看,这血玉见了活人的热闹,还能不能装哑巴。
博物馆的保安室里,张馆长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盯着监控屏幕,展柜温度显示-45℃,玻璃上的白霜厚得像层雪。
“叮”的一声,他凑近看,白霜里竟慢慢浮出新字:“冤魂未散,血债未偿。”
“啪!”他手里的保温杯砸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裤脚。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咔嗒、咔嗒”,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长廊里走。
他攥着保安的手电转身,光束扫过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展柜的玻璃映出他惨白的脸。
“谁?!”他喊得破了音,回声撞在墙上,惊飞了窗外的夜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疏桐的来电:“张馆长,明晚三点我们要进馆布防,您准备好钥匙。”他盯着展柜里的血玉,那抹红在白霜里像团烧不尽的火,突然听见极轻的“咯咯”笑声,从玉里,从墙里,从他脊梁骨里冒出来。
“砰!”保安室的灯突然灭了。
张馆长摸索着去按开关,指尖刚碰到按钮,身后传来温热的呼吸,有人贴着他耳朵说:“别急,月至,人归。”
同一时间,苏妄言蹲在林疏桐的警车里啃烤肠。
林疏桐把防弹背心甩给他,战术笔在笔记本上敲得哒哒响:“博物馆监控今晚失灵三次,张馆长说听见女人笑——”她突然停住,盯着他嘴角的烤肠渣,“你能不能严肃点?”
“严肃?”苏妄言把烤肠棍往窗外一扔,从帆布包里掏出串铜铃,“我师父说过,驱邪要带三样宝:胆要壮,嘴要巧,家伙事儿得管饱。”他晃了晃铜铃,清脆的响声惊得林疏桐皱眉,“明儿三点,咱们带着辣条、广场舞音响,再给血玉点播首《最炫民族风》——保准它哭着喊着要投胎。”
林疏桐扯过他手里的铜铃,指腹蹭过铃身上的云雷纹:“宋时月说这纹路和血玉同源,你最好别有事儿瞒着我。”她的手机亮了,是宋时月发来的照片——显微镜下,银饰碎屑的纹路正扭曲成张女人的脸,眼尾挑得极尖,嘴角挂着血。
苏妄言的笑慢慢收了。
他望着车外渐沉的夜色,想起小桃那晚发红的瞳孔,想起顾清欢重叠的影子,想起血玉里渗出来的“冤魂未散”。
夜风掀起他的外套,后颈的汗毛根根立起——明晚三点,博物馆的门一打开,该来的,不该来的,怕是都要聚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