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不属于人间。
它没有音调起伏，没有情感色彩，像是一段由宇宙背景辐射编译而成的代码，冰冷、绝对，带着创世神祇般的漠然，在姬夜的灵魂深处宣读了一道无法违抗的律令。
警告声消散的瞬间，痛苦如海啸般将她淹没。
嗡——
之前仅仅是刺痛和杂音的副作用，此刻被放大了千百倍。
读心术彻底失控，像一个破损的堤坝，任由外界的心声洪流汹涌灌入。
【午餐吃什么呢……那家新开的披萨店好像不错……】图书馆管理员。
【还要站两个小时才能换班，腿好酸……】门口的保安。
【这本古籍的修复方案必须重新调整，第37页的颜料成分不对……】远处的修复师。
无数道心声，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像数万根淬毒的钢针，同时扎进她的大脑皮层。
那些属于陌生人的琐碎念头、无聊情绪、隐秘欲望，此刻都成了折磨她的刑具。
她的世界不再有声音，只有一片由他人思想构成的、尖锐而混乱的噪音海洋。
“呃啊……”姬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晃了晃，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单手死死撑住冰冷的书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冷汗从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这是金手指第一次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姬夜！姬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云朵的灵魂在她的脑海里惊恐地尖叫，那份痛苦仿佛也能被她感知一二，【好痛……你的头好痛……我……我能做什么？对！安静！我要安静下来！】
云朵拼尽全力，试图在混乱的意识海洋中，为姬夜构建起一个微小的、属于她自己的“安静空间”。
她想象着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隔绝一切声音，尽管这努力如狂风中的一豆烛火，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固执地为姬夜守着最后一方净土。
剧痛中，姬夜紧咬着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没有被痛苦吞噬，反而强迫自己从那道冰冷的警告声中，剥离出最关键的信息。
“编号009位面核心”……这是我的代号？还是这个世界的代号？
“观察者权限提升”……亚瑟背后的势力？还是更高维的存在？因为我的调查，他们加强了对我的监控？
“禁止主动探寻源世界信息”……禁止？
这几个冰冷的词汇，像拼图一样，在姬夜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她的穿书，她的读心术，从来都不是一场幸运的意外。
在这背后，有一个庞大、严密、甚至可能不怀好意的组织在监视着她，像观察皿中的一只小白鼠。而她之前的搜寻行为，无疑是触碰了电网，引来了管理员的警告。
【他们不让我们回家……他们想把你永远困在这里！】云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潮水般的痛苦还在冲刷着她的意志。
姬夜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溶解。
不。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禁止”这两个字。
在意识即将溃散的边缘，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小说女主“姬夜”的强大意志，轰然爆发。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许任何人掌控自己命运的疯狂与骄傲。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因痛苦而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成两点寒星，冰冷而锐利。
【想禁止我？】
她对着那冥冥中不知名的存在，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门都没有。】
仿佛是她的意志起了作用，那股失控的、奔腾不休的心声洪流，竟被这股强悍的意志力硬生生逼退、压制了下去。嘈杂的噪音瞬间退潮，世界重归寂静。
剧痛稍缓，只剩下阵阵余波带来的疲惫和眩晕。
姬夜靠着书架，大口地喘息着，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湿透。
危机感，前所未有。
这个“观察者”和它背后的势力，显然不希望她找到回家的路。
她就像一个偏离了预设轨道的程序，而对方，随时可能对她进行“格式化”。
必须改变策略。
明面上的调查，必须立刻停止。
任何公开搜集古文献的行为，都等同于在监视器下挑衅。
她需要更隐蔽的方式，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对抗这种看不见的监控。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亚瑟·米勒。
之前，亚瑟在她眼里，是一颗有趣的、可以利用的棋子。
但现在，他的价值被重新定义了。
他和他背后那个对“位面”有所了解的圈子，极有可能与这个“观察者”体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不再是棋子，而是通往棋盘之外的，唯一的突破口。
“李珍。”姬夜掏出手机，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姬总！您没事吧？您的声音听起来……”电话那头的李珍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立刻停止所有关于古文献的搜集工作，销毁相关记录。”姬夜下达指令，“对外就说，之前的调查只是为了新电影搜集灵感，现在己经找到了方向。把所有精力，都放回《星域远征》的拍摄和云启的日常运营上。”
她要暂时蛰伏，收起所有的爪牙，扮演好一个敬业的演员和成功的商人。
她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以为，它的警告生效了，这只试图越界的小白鼠，己经乖乖回到了笼子里。
挂断电话，姬夜闭上眼，稍作休息。
当副作用的余波渐渐平息，她集中精神，尝试着将自己的感知，跨越遥远的距离，探向那个正在商业酒会上与人谈笑风生的男人——亚瑟·米勒。
他的心声依旧能被捕捉到。
【……和环球的合作，可以进一步深化，但必须拿到主导权……】
但，和以往不同。
在他的心声外围，仿佛笼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薄雾。
这层“屏障”并不坚固，但它确实存在，阻碍了姬夜进行更深层次的信息读取。
她能听到他在想什么，却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洞悉他情绪和记忆的源头。
那个“观察者”的警告，不仅是警告。
它还削弱了她的金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