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踹开书房门时,左脚的高跟鞋还挂在玄关那幅莫奈《睡莲》的画框上。
"封砚!"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炸开,像一颗被扔进香槟池的薄荷糖。
封砚正在开视频会议,屏幕里七八个西装革履的高管同时屏住呼吸。他抬手按下静音键,镜片后的目光从她涨红的脸,慢慢移到她赤着的、正踩在香水瓶碎片上的脚。
"地毯很贵。"他语气平静,"尤其是沾了血之后。"
绵绵这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刺痛。但她不在乎——或者说,她需要这点疼痛来证明自己还在生气。
"我要终止契约。"她把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力道大得震倒了旁边的鎏金钢笔。墨水在收购合同上洇开一片,像朵丑陋的花。
封砚摘下眼镜,用丝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理由?"
"林晚能刷指纹进我们家!"绵绵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书房保险箱密码是她生日!"
封砚拉开左手边第三个抽屉——绵绵突然意识到,那是他放重要文件的专属位置。
他取出一个老式计算器,纯黑的,按键己经有些磨损。
"第三章第十二条。"他的食指按在数字键上,发出清脆的"滴"声,"单方面终止契约,需支付违约金——"
机械女声一板一眼地报数:"一、千、三、百、一、十、西、万。"
屏幕上跳出血红的数字:【13140000】。
绵绵冷笑:"不就是钱吗?我让爸爸——"
"阮氏集团上月刚还清第一笔贷款。"封砚把计算器转向她,拇指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元"字,"你确定要现在抽资?"
她的目光扫过那串数字,却没注意到按键"1""3""1""4"连起来,在计算器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心形。
"行,我付!"
绵绵抓起那支万宝龙钢笔就要签字,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封砚起身时右肩狠狠撞上了门框。
这个永远举止得体的男人,西装翻领蹭歪了,额前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几缕。他僵在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不该出口的话。
绵绵愣住了。
她见过封砚在暴雨里徒步三公里依然西装笔挺的样子,见过他被竞争对手当面泼咖啡却连睫毛都不颤一下的冷静——但从未见过他在平地上踉跄。
管家像幽灵般适时出现:"夫人,先生今早刚打过封闭针。"
她这才注意到封砚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那是上周为救她,被突然闭合的电梯门夹伤的地方。当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下次别乱按紧急按钮"。
衣帽间里,绵绵发狠似的把爱马仕包塞进行李箱。鸵鸟皮的Birkin撞在柜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夫人……"管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放心!"她扯出一条真丝睡裙团成球扔进去,"我只拿自己买的——"
抽屉被用力拉开,一条歪歪扭扭的米色围巾突然滚了出来。
标签上铅笔字己经模糊:【给讨厌的冰块脸 2003.12】
记忆像被突然按了播放键——
八岁的她在瑞士滑雪场迷路,暴风雪中遇见一个少年。那人把她背回酒店,她却在暖炉前嘴硬:"谁要你救!"第二天赌气织了这条漏针的围巾,却发现那家人己经退房。
抽屉深处,一张泛黄的照片静静躺着:十五岁的封砚站在雪地里,脖子上戴着这条可笑的围巾,嘴角有极淡的笑意。照片背面是凌厉的钢笔字:【找到小羊毛了】。
绵绵拖着行李箱冲到大门口时,封砚己经站在台阶下。
鹅毛雪落在他肩头,睫毛上,像是给他镀了层冰壳。他手里举着平板电脑,屏幕在雪夜里泛着冷光。
"林晚的指纹是管理员权限。"他点开安全日志,"所有封氏高管都有。"
【林晚权限己注销 今日18:03】
"至于保险箱密码。"他划到另一份文件,"是你第一次来封宅的日期。"
绵绵的指尖掐进掌心。雪水渗进她单薄的羊皮底鞋,却比不上心里漫开的寒意。
"让开。"
封砚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左胸。西装内袋里,纸张的触感清晰可辨——那是被修改过的离婚协议:【违约条款作废】。
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谁都没有动。
远处传来管家的惊呼:"先生!您的手——"
绵绵低头,看见鲜血正从封砚的袖口滴落,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