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的银靴碾过星火凝成的战船甲板，血色曼陀罗灰烬在靴底发出细碎爆鸣。青铜门内涌出的罡风掀开他染霜的官袍下摆，露出腰间七枚青铜铃铛——那本是三百童子开蒙时系在巫祝殿檐角的法器，此刻却在风中撞出《削藩十策》的残章断句。冰婴透明的躯体在他怀中渐次虚化，脐带末端的地脉裂缝里，无数星火正顺着血管状脉络倒灌回婴孩右眼空洞。
“喀嚓。”
李稷玄残躯化作的青铜钉突然裂开细纹，凤凰草刺青里钻出的锁链竟缠住楚昭脚踝。雪原崩塌的轰鸣声中，少年储君溃烂胸腔里的冰胎突然睁眼——那对琥珀色瞳孔里浮动的，正是十二岁楚昭在摘星楼刻星盘时落下的血痂。
“师父可还记得这个？”
青铜门上的巫女像突然齐声开口，泪腺里的冰魄石碎片折射出三百个重叠的萧寒舟。最末那具冰棺中的双生子楚昭抬起融化的手臂，指尖凝结的谏书灰烬竟在空中拼出《塞北兵备疏》未呈的第八卷——正是承平元年楚昭亲手焚毁的禁篇。
楚昭的银铃骤响，震碎冰棺上最后一道封印。十二具女尸缺失的眼球从门环巫女像泪腺迸射而出，在星火中熔成两柄弯刀。刀身映出的却不是持刀者面容，而是三百里外皇城太庙里正在龟裂的先帝灵牌——牌位上“萧”字的金漆正化作血水，顺着地脉流向雪原深处。
“喀嗒。”
冰婴脐带突然绷首如弓弦，地脉裂缝中涌出的星火凝成箭矢。楚昭白发缠住的襁褓残片在箭尖燃烧，灰烬里显出的塞北舆图竟与少年萧寒舟脊背上的胎记完全重合。巫祝殿梁柱间的三百傀儡同时抬手，银铃共鸣形成的星轨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楚昭的官袍钉在青铜门前。
“弑神台要的从来不是神血。”
萧寒舟的声音从地脉深处传来，冰魄石矿脉突然透出七层光晕。最底层矿洞中，十二岁的楚昭正将刻满咒文的青铜钉，一根根钉入冰棺里沉睡的巫女眉心——那些女尸的面容，赫然与青铜门环上的泣泪巫女一模一样。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当年他在塞北冰原咽下的那口心头血，此刻正在李稷玄化作的青铜钉里沸腾。钉身上“弑神者楚昭”五字渗出银蓝血液，在雪地上蜿蜒出三百年前初代大祭司留下的弑神谶全文。每个字迹凹陷处都蜷缩着个冰雕胎儿，脐带另一端竟连接着冰婴空洞的右眼。
“星轨裂痕是您亲自刻下的。”
三百童子的合鸣突然具象成实体，谏书灰烬在青铜门前聚成十二岁的萧寒舟。少年指尖挑着半枚玉玺，玺纽上沾着的泪痕突然活过来般游动，凝成楚昭官靴底黏着的冰晶锁链——正是他十二岁那夜挣脱的镣铐形状。
楚昭的银铃第七次震响时，血色曼陀罗灰烬战船突然解体。燃烧的甲板碎片在空中重组成星盘，缺失的星子位置滚出冰婴被剜去的右眼。那枚跳动的瞳孔坠入地脉裂缝的刹那，雪原上所有崩塌的冰层突然静止——封冻的历史残影里，女装巫女产下的冰婴脐带末端，竟系着初代大祭司的青铜佩刀。
“您当年教我铸刀时说…”萧寒舟的虚影抚过星盘裂痕，三百个冰棺中的“自己”同时睁开眼睛，“最利的刃要淬炼在谎言里。”
巫祝殿祭坛突然降下血雨，李稷玄残躯钉入的位置升起青铜柱。柱身上浮现的《削藩十策》原文每个字都在蠕动，字缝里钻出的冰魄石碎片凝成新箭矢——箭矢上刻着的，正是楚昭在摘星楼焚烧谏书那夜的星象图。
楚昭的白发突然尽数脱落。发丝在触地瞬间燃成灰烬，显出的却不是焦痕，而是用玉玺印泥誊抄的《塞北兵备疏》第八卷。燃烧的灰烬飘向青铜门时，门内传出冰婴的第七声啼哭——这次的声音，与承平元年先帝驾崩时，楚昭在太医院听到的幼帝初啼完全重合。
“寒舟，你算漏了时辰。”
楚昭突然扯断心口嵌着的星盘碎片，缺失的星位里涌出十二道巫女残魂。她们泣血的眼眶中射出冰魄石光芒，在青铜门前交织成新的星轨。冰婴透明的躯体突然实体化，脐带连接的地脉裂缝里，三百具风干傀儡正顺着血管脉络攀爬而上。
卯时三刻的晨光刺破雪原时，青铜门轰然洞开。楚昭踏入的瞬间，所有星火突然熄灭。黑暗中最先亮起的是十二口冰棺，棺中融化的“萧寒舟”们集体抬手，掌心托着的正是大祭司当年刻谶用的青铜凿——每把凿刃上都沾着楚昭在不同时空留下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