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坠下第三滴时，楚昭的指尖在袖中碾碎了一粒香丸。
前世被剜目时烧灼的血腥气仿佛还黏在鼻腔，此刻却混入了金銮殿上龙涎香的甜腻——这缕掺着曼陀罗的异香，正从三皇子李稷玄雀尾纹的广袖里幽幽飘来。
"楚大人面色发青，可是水土不服？"
李稷玄转动鎏金轮椅，碾过跪坐在侧的翰林院编修袍角。那人痛得抽搐却不敢出声，满殿朱紫重臣的目光毒蛇般咬在楚昭腰间玉带上，那里悬着本该在三年后才现世的北疆狼图腾银铃。
血玉在掌心发烫。
楚昭望着琉璃穹顶漏下的天光，精准数着前世毒发身亡的太子入殿的步数。当第七声玉珏轻响从屏风后传来时，他忽然抬袖倾酒，琥珀色的"秋露白"泼溅在蟠龙柱浮雕的眼珠上，腾起的青烟瞬间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此酒性烈，当敬天地。"
满殿死寂中，他踏过漫流的毒酒，靴底暗纹在汉白玉地面印出半阙《破阵子》。那是塞北军埋骨处的残碑铭文，最后一个捺脚正勾住萧寒舟藏身的玄铁柱——前世敌国战神此刻披着灰扑扑的质子侍从服，腰间冰魄石却将血玉的裂纹映得纤毫毕现。
东宫掌印太监的尖叫刺破僵局时，楚昭己扶住踉跄倒下的太子。
少年储君喉间涌出的黑血里裹着半截金翅蛊虫，与他前世在边关瘟疫死者脏腑中剖出的同出一辙。萧寒舟的刀鞘在此时抵住他后心，森冷杀气却绕开要害，只挑开他官服第二枚盘扣——那里藏着半枚虎符，正是三年前雪夜血战时，萧寒舟亲手斩落的雍军统帅信物。
"楚大人通敌的证据，倒是比本王的刀更快。"
萧寒舟的低笑擦着耳畔掠过，呼出的白雾在楚昭颈侧凝成冰晶。殿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铁甲铮鸣，李稷玄手中高举的"通敌密信"还未展开，就被破窗而入的塞北寒风卷成齑粉，露出信纸背面若隐若现的凤凰草纹路——那是皇后母族的秘印。
血玉突然发出裂帛之音。
楚昭借着搀扶太子的姿势，将蛊虫尸体按进少年天子虎口的"劳宫穴"。当蛊毒顺着经络暴起时，他腕间银铃突然震出清越长吟，檐角星轨竟在昼光中显形，二十八宿的辉光聚成银针，将太子体内挣扎的蛊母钉死在"天枢"位。
"大人算准了星坠之时。"
萧寒舟的玄铁刀终于出鞘，却不是斩向楚昭，而是削去了李稷玄轮椅的青铜轱辘。冰魄石映出他眸中跳动的暗火，那是在海底火山口淬炼了十年的杀意："可曾算到你的好徒儿正带着禁军，往摘星楼运火油？"
铜壶滴漏突然炸裂。
楚昭在西溅的铜片中捻起一片碎瓷，瓷釉里游动的丹砂血丝赫然拼成钦天监的星象密语。他想起前世新帝登基时，摘星楼顶的火焰确实吞没了三处错误的星位，而此刻怀中太子微弱的脉搏，正与血玉第三道裂痕的走向完美重叠。
"萧将军不妨猜猜，"他转身挡住李稷玄刺向太子心口的袖箭，任那淬毒的箭镞没入自己左肩，"是你先等到轮回引的反噬，还是我先解了这盘天地为枰的珍珑？"
殿外忽有惊雷劈中百年柏树。
燃烧的树影投在雕花窗上，竟显出塞北巫祝占卜用的神鹿纹。萧寒舟的刀锋在楚昭喉结处凝住一滴血珠，看着那滴血坠入太子唇间的蛊虫残骸，突然发出畅快至极的大笑
血玉最后一道裂隙中，赫然映出两人前世雪原初遇的场景。那时楚昭为破敌军阵眼孤身赴险，而萧寒舟的刀本该穿透他心脏，却偏了三寸挑落他束发的玉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