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火油腥气灌入鼻腔时,楚昭听见自己喉骨断裂的脆响。新帝的玄铁剑刃卡在他颈间,剑柄龙纹咬破掌心,滚烫的血顺着剑身蜿蜒成符——那是三年前他在北疆雪原用萧寒舟的断刀刻下的血契。鲜血滴落在摘星楼的青铜地砖上,竟凝成逆时针旋转的星图,二十八宿的方位正与三年前雪夜狼群包围的绝境重合。
"先生总说天命难违。"年轻帝王的声音裹着冰碴,鎏金冕旒的玉珠扫过楚昭蒙眼的鲛绡,"今夜这摘星楼的火,便是朕替天行的道。" 他说着突然扯下那层染血的薄纱,楚昭空洞的眼眶里瞬间涌入刺目的火光。楼底传来门生凄厉的嚎叫,混着皮肉烧焦的噼啪声——刑部侍郎陈砚之在嘶吼《水龙吟》的词句,那是他们少年时在国子监墙根刻下的反诗;司天监少卿裴玉的尖啸裹着星算术语,每声"紫薇东移"都伴着肋骨断裂的闷响。
楚昭的指尖抠进掌心碎裂的血玉,三年前雪夜里的狼嚎穿透时空裂缝。他记得萧寒舟的战马踏碎冰河时,塞北的极光正将夜空撕成两半。"谋士当以苍生为棋!"那日银甲战神掷来的信物割破他虎口,此刻玉中游动的金线突然缠绕剑身血符,新帝的龙纹剑竟发出困兽般的嗡鸣。
"萧寒舟…"他咳着血沫低笑,喉间涌出的血珠坠入星图裂缝,"原来你藏在这…" 火舌舔上袍角的刹那,整座皇都的星象突然倒转。观星台的浑天仪炸裂成十二道金光,护城河的冰面浮现出三年前北狄王庭的图腾,而楚昭最后的意识里,是萧寒舟的弯刀斩断时空的裂帛声。
檀香混着新漆味道刺入眉心,楚昭猝然睁眼。金銮殿的蟠龙柱还泛着桐油光泽,礼部尚书正在诵读北狄降书的尾句,每个字都与他记忆中的裂缝严丝合缝。袖中青瓷瓶贴着腕骨发凉——正是装着"秋露白"的鸩毒,瓶底暗纹是工部特制的龙睛图案,此刻正随着他的脉搏微微发烫。
"宣,北狄质子入觐——"
礼官拖长的尾音里,楚昭的指尖抚过腰间血玉。第三道裂纹正在成形,玉中游丝般的金线穿透朝服,在他心口织就北斗倒悬的印记。三皇子拄着玄铁杖踱近时,金丝楠木杖头的睚眦兽首正啃噬他前世亲手钉入对方膝骨的透骨钉,暗红血垢从兽齿间渗出,滴在楚昭的云纹履尖。
"楚大人面色不佳啊。"玄铁杖重重叩击地面,震碎了大殿角落的冰鉴,"莫不是昨夜观星,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 三皇子俯身时,楚昭嗅到他袖中混着曼陀罗的腐味——那是南疆巫医调理骨伤的药膏,与前世太子暴毙时指甲缝里的残渣如出一辙。
殿门轰然洞开,北风卷着细雪扑灭半数宫灯。玄甲卫队鱼贯而入,最后那道身影让他瞳孔骤缩——银狼面具覆住半张脸,冰魄石镶在弯刀吞口处,与怀中血玉共鸣震颤。当那人经过他身侧时,塞外风雪的寒意掠过耳畔:"楚大人的星盘,漏算了轮回引。" 刀鞘擦过朝服下摆的瞬间,楚昭袖中的鸩毒突然结出霜花。
血玉灼痛如烙铁。幻觉中,冰魄石映出摘星楼顶的火,而萧寒舟的刀正刺穿新帝心脏,刀锋上流淌的却是楚昭自己的血。金銮殿的地砖突然浮现龟裂纹路,楚昭垂眸看见砖缝中游动的黑虫——那是本该出现在三年后瘟疫中的尸蟞,此刻正啃食着群臣曳地的袍角。
"太子到——"
蟒袍青年踏着虚浮脚步入殿,袖口沾着几点墨渍。楚昭盯着他脖颈——那里本该有蛊虫钻出的血洞,此刻却光洁如初。当内侍端着鎏金酒樽走近时,他嗅到了熟悉的腥甜。不是秋露白,是南疆尸蛊混着曼陀罗汁的味道,与三皇子袖中的腐味缠绕成致命的网。
"且慢。"
楚昭突然离席,长袖扫翻酒樽。琥珀色液体泼在青砖上,瞬间腾起紫烟。萧寒舟的刀鞘己抵住他后心,却在看见砖缝钻出的蜈蚣时顿住——那些毒虫正疯狂啃食浸毒的酒液,尾部却绽放出诡异的莲花纹。太子拍案而起的瞬间,咳出的血沫里裹着半截蛊虫,虫体在落地时竟化作青烟,凝成北狄文字中的"弑"字。
"护驾!"禁军统领的剑锋指向楚昭,却劈碎了突然坠落的宫灯。灯油泼洒处,地砖缝隙里的黑虫突然振翅飞起,在殿内织就星斗错位的天罗。楚昭的指尖划过血玉裂缝,看见幻觉中三皇子的袖箭正穿透太子的蟒袍——而那支本该淬着孔雀胆的凶器,此刻箭镞上却闪烁着冰魄石的幽蓝。
萧寒舟的刀风突然转向,冰魄石折射的冷光精准刺入三皇子腕脉。玄铁杖坠地的闷响中,楚昭听见自己前世埋下的透骨钉滚落玉阶的清脆。银狼面具下传来低笑:"看来楚大人改命的第一课,"刀尖挑起太子蟒袍上蠕动的蛊虫,"得从救仇敌开始。"
子时的更鼓撞碎满池星影。楚昭立在观星台,看着掌心血玉里游动的金线——那些逆转星轨的代价正蚕食着他的命数。浑天仪的碎片悬浮半空,每一道裂痕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残影:有时是萧寒舟的战马踏破宫门,有时是太子化作白骨的手掌穿透他的胸膛,更多时候是摘星楼的火光里,新帝将血玉碾碎在龙纹剑下。
身后传来积雪轻响,不必回头也知是谁。萧寒舟的玄甲覆着薄霜,冰魄石在夜色中流转着星河的光晕。"萧将军扮侍卫上瘾了?"楚昭着星盘上逆行的紫微星,指尖划过"天枢"位时,远处冷宫突然传来瓦片坠地的碎响,"北狄战神屈尊当暗卫,是想偷大雍的星图,还是…"
玄铁刀鞘突然抵住喉结。萧寒舟摘下面具,那道贯穿左眼的刀疤泛着幽蓝荧光:"来取三年前楚大人欠的赌注。" 他屈指弹向浑天仪碎片,那些残片突然拼合成北疆的星野图,图中狼群正追逐着逆向流动的银河。
星盘剧烈震动,楚昭的血玉中迸出金线缠绕对方腕间冰魄石。前世记忆如毒蛇噬心:雪原上萧寒舟的断刀插在狼王颅顶,血契文字渗入冰层;摘星楼顶那支穿透他胸膛的箭,箭羽上竟刻着北狄皇室的狼头徽记;而最刺痛的,是重生前最后看见的——萧寒舟的刀锋挑着新帝心脏,嘴角笑意与此刻如出一辙。
"你也在那场火里。"楚昭猛然攥住对方手腕,血玉的裂纹刺破掌心,"你的轮回引…" 话未说完,远处丧钟骤响,声波震碎观星台的琉璃瓦。这比前世太子暴毙早了三个时辰,而萧寒舟的刀尖己挑开他袖中的秋露白,瓷瓶坠地时,泼洒的毒酒竟凝成小型的浑天仪,将满地星图染成靛蓝。
"第二局开始了。"萧寒舟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带着塞北特有的沙棘气息,"楚大人可知,此刻东宫榻前跪着的太医,袖中藏着南疆蛊王的卵?" 他甩出弯刀钉入廊柱,刀柄冰魄石映出东宫场景——太子呕出的黑血里,无数蛊虫正啃食着龙纹锦被,而太医的官袍下摆,隐约露出三皇子府邸的暗纹。
血玉裂出第西道纹时,楚昭嗅到了熟悉的火油味。他望向宫城外某处——本该在两年后建造的摘星楼废墟上,青烟正托起半轮血月。萧寒舟突然按住他渗血的掌心,冰魄石与血玉相触的刹那,整座皇都的地脉突然震颤,护城河的冰面下浮现出巨大的衔尾蛇图腾,蛇瞳处正是他们交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