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叶家老宅的灯火,在柳凝霜带来的血雨腥风与宗门剧变的噩耗中,彻夜未熄。那染血的“速归”丝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叶青冥的心上。他守在柳凝霜床边,以自身精纯的煞剑意混合着归藏心法特有的沉凝之力,艰难地驱散着她胸口爪痕中那阴毒诡异的侵蚀黑气,护住她最后一线生机。母亲林氏强忍着悲痛和恐惧,默默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小妹叶青璇则红着眼睛,守在门外,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压抑的气氛如同粘稠的胶质,填满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叶青冥的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宗门倾覆、师尊被困、红颜垂死的冰冷绝望;另一半是父亲身陷北境绞肉场、生死未卜的灼热焦灼。玄渊剑在墙角破布包裹下,沉寂如渊,但那剑格处的黑洞宝石,却在无人察觉时,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内敛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幽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第二道惊雷,裹挟着北境的寒风,狠狠劈进了叶家!
清晨,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叶家紧闭的大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粗暴的拍门声!
“开门!青阳城叶家!前线八百里加急军令!”
福伯颤抖着打开门。一个浑身浴血、风尘仆仆、甲胄破碎的驿卒,如同血葫芦般滚落马下,气息奄奄。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血污、封着火漆的铜管,嘶声喊道:“黑石峡……铁壁营……被……被苍狼部主力……十面合围!全军……危在旦夕!主将叶……叶承山……重伤……被困狼牙谷……死守待援……命……命青阳叶家……速……速……”话未说完,驿卒头一歪,昏死过去。
铜管“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那声音,如同丧钟,敲碎了叶家老宅最后一丝侥幸!
林氏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若非叶青璇死死扶住,几乎当场晕厥。她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泪水决堤般涌出。叶青璇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
叶青冥一步踏出,捡起那冰冷的铜管。入手沉重,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和浓重的血腥气。他指尖微一用力,捏碎火漆,抽出里面的军报。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眼帘:“……苍狼部集结主力,以‘血狼骑’为锋,三面强攻,暗遣精锐‘影狼卫’自断龙崖秘道潜入,断我后路水源……铁壁营血战七日,伤亡逾七成……主将叶承山身中三箭,左臂断,犹自死战不退,率残部退守狼牙谷绝地……粮尽援绝……望速发援兵!若援不至……铁壁营……恐……玉石俱焚!”
每一个字,都带着父亲滚烫的鲜血和绝望的呐喊!
“爹——!”叶青璇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瘫倒在地。
叶青冥握着军报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张被风霜磨砺得沉静的脸庞,此刻肌肉紧绷,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冲破归藏心法束缚的煞气与杀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爆发!玄渊剑在墙角剧烈震颤,包裹的破布寸寸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剑格处的黑洞宝石幽光大盛,一股沉重如山的凶戾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压得整个厅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去救父亲!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野兽咆哮,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以他如今的修为,御剑飞行,一日千里!黑石峡虽远,亦非遥不可及!他自信,只要赶到,定能杀穿敌阵,将父亲从绝境中带出来!
然而——
“青冥……”母亲林氏微弱却带着巨大力量的声音响起。她挣脱了叶青璇的搀扶,踉跄着走到叶青冥面前,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母亲面对绝境时特有的、令人心碎的坚毅。她冰凉颤抖的手,轻轻按在了叶青冥紧握军报、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那冰凉的触感,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叶青冥即将失控的狂暴杀意。
“娘……”叶青冥声音嘶哑,眼中翻涌着痛苦与挣扎。
“孩子……”林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娘知道你想去救你爹……娘也想!娘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可是……凝霜姑娘带来的消息……”她看向内室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宗门剧变,强敌环伺……那些人……那些能把你师尊困住、把凝霜姑娘伤成那样的恶人……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叶家,知道你还活着,还牵扯其中……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林氏的话,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穿了叶青冥被救父冲动蒙蔽的理智!他猛地想起柳凝霜被追杀至垂死的惨状!想起玄元师尊被困剑冢的绝境!想起天枢、烈阳那些叛徒的狠辣!以及……万宝楼、千机谷这些庞然大物的爪牙!
他若孤身前往北境,一旦行踪暴露,那些叛徒和他们的爪牙,为了斩草除根、为了逼他现身、为了他身上的“第一令”和玄渊剑……必然会不择手段地找到青阳城!找到叶家!到那时,手无寸铁的母亲、小妹,还有这阖族上下几十口人……将面临何等灭顶之灾?!
一边是身陷绝境、等待救援的父亲;
一边是暴露在宗门叛逆屠刀下的全族老小!
归藏剑心,在这一刻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的剧痛!比试炼之地的任何伤痛都要猛烈百倍!守护与拯救,竟成了无法两全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