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卡里那沉甸甸的数字,新租屋里那方小小的、带着阳光和独立厨房的空间,如同给李搬山冰冷的僵尸躯体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感知上的)。走在白骨坟那由巨大兽骨垒砌、血月映照下永远显得狰狞压抑的街道上,他竟难得地生出了一点……闲情逸致?
不再是埋头赶路,不再是只盯着任务和金币。他开始用那灰白的眼珠,带着一丝新奇的漠然,打量着这个亡灵的聚居地。看那些穿着破烂、漫无目的游荡的僵尸NPC;看那些在空地上笨拙练习劈砍、骨骼咔咔作响的骷髅新兵;看那些在半空飘忽不定、留下阴冷轨迹的幽灵。玩家们依旧喧嚣,组队、叫卖、争吵,充满了底层挣扎的“生机”。
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这里的“建筑”更加低矮破败,多是些半埋在地里、棺盖半开的简陋石棺,或者用巨大肋骨和破布搭成的窝棚。空气里的腐朽味也更重一些。
巷子深处,一间新开的小铺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铺子很不起眼,门面是用几块相对平整的兽骨拼凑而成,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烧焦的骨头刻着几个字:【知秋杂货】。
知秋?李搬山灰白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僵硬地挪动脚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骨门。铺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尘土、劣质草药和某种防腐药剂的味道。货架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些东西:几捆干枯的【血月草】,几块品相一般的【阴铁矿】,几瓶浑浊的【劣质魂尘】,还有一些玩家淘汰下来的、几乎没什么属性的白板骨匕、破皮甲之类。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比之前“体面”不少(至少尸布衣洗得发白,破洞也补上了)的僵尸正低着头,用一把小骨刀小心翼翼地削着一块兽骨,试图将其打磨成某种饰品的雏形。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看到李搬山时,明显愣了一下。
“是你?”ID【一叶知秋】的僵尸玩家放下手中的骨刀,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带着惊讶和一丝复杂情绪的笑容(僵尸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稀客啊,大佬。”
李搬山扫了一眼货架上的寒酸商品,又看了看一叶知秋身上明显改善的衣着和这间虽然破旧但总算有了“产业”的小铺子,心中了然。那五颗冥鸦妖晶,看来确实改变了他的处境。
“生意如何?”李搬山嘶哑地问,声音在狭小的铺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一叶知秋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空荡荡的货架和门口:“糊口罢了。这偏僻角落,也就卖点最基础的东西给实在揭不开锅的新手。比不上集市那边。”他顿了顿,看向李搬山,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和感激,“还没谢过大佬上次的妖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李搬山没接话,灰白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铺子。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在他冰冷的思维里骤然亮起。
他沉默地从自己破烂的尸布衣内衬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了一件东西——一个灰扑扑、没有任何光泽、属性只加1点可怜防御的【破烂的野猪皮护膝(白板)】。
这玩意儿,是他之前打普通野猪时爆的,丢在系统背包角落都快发霉了,连卖都懒得卖。
他将这件白板护膝,轻轻放在了布满灰尘的骨制柜台上。
“酬劳。”李搬山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一叶知秋愣住了,看着那件扔在垃圾堆里都没人捡的白板护膝,又看看李搬山隐藏在破旧斗篷阴影下的脸(他依旧带着系统面具),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困惑:“大佬……这是?”
“帮我做件事。”李搬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不用你冒险。就在你这铺子里,或者找相熟的、嘴碎的玩家,不经意地……传几句话。”
一叶知秋更加疑惑,但还是谨慎地点点头:“您说。”
“就说……”李搬山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野猪领深处,那座破神殿里供奉的……是‘阿鼻平等王’。” 他刻意加重了“阿鼻平等王”五个字,“是一位……古老的魔神。强大,执掌……嗯,执掌某种‘平等’的权柄。别的不用多说,也不用刻意强调,就当是……闲聊时的谈资,或者从哪个犄角旮旯听来的传说。”
一叶知秋的僵尸脸更加僵硬了。他完全搞不懂这位神秘大佬想干什么。宣扬一个听起来就很邪门的魔神名字?在亡灵新手村?这有什么意义?但他是个商人,或者说,是个努力想活下去的底层玩家。上次的妖晶让他有了立足之地,这次一件白板护膝换一个看似毫无风险的口头宣传……这买卖,太划算了。
“就……传个名字?”一叶知秋确认道。
“对。名字。阿鼻平等王。魔神。”李搬山点头,“让它……在玩家和NPC里,有点‘名头’就行。”
一叶知秋看着柜台上那件可怜的白板护膝,又看看李搬山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具,最终,那点商人的精明和对“大佬”的敬畏占了上风。他伸出僵硬的手,一把抓过护膝,塞进怀里,用力点头:“行!包在我身上!大佬放心,这事儿我门儿清!保证让它传开,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搬山不再多言,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骨门,重新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
一叶知秋看着李搬山消失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那件毫无价值的白板护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他关上店门,快步走向白骨坟里一个更偏僻、由几个巨大废弃颅骨堆砌而成的角落。那里,常年蹲着一个ID叫【包打听】的幽灵玩家,魂体稀薄,眼窝里的魂火闪烁着市侩的光芒,专门靠贩卖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和小道传闻赚取微薄的魂尘过活。
片刻之后。
白骨坟的集市、酒馆(几口大棺材围成的露天摊)、任务发布点附近……
“喂,听说了吗?野猪领那破神殿,供的不是什么山神野鬼,是叫‘阿鼻平等王’的魔神!”
“阿鼻什么王?名字这么拗口?”
“平等王?地狱里那个?不对吧?地狱的平等王好像不长野猪样啊?”
“管他呢!反正挺邪乎的!听说名字带‘平等’,不知道啥意思……”
“魔神?啧啧,听着就瘆得慌,离远点好!”
“切,装神弄鬼!一个破新手村的野图,还能扯上魔神?”
玩家们议论纷纷。有的嗤之以鼻,有的将信将疑,有的纯粹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这股风,甚至吹到了NPC的耳朵里。
两个正在骨墙下巡逻的骷髅士兵,锈蚀的骨甲碰撞着,发出咔哒声。
“阿鼻……平等王?没听说过。”一个士兵魂火摇曳。
“平等?哼!”另一个士兵魂火里闪过一丝不屑,“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哪来的平等?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异端在散播谣言?”
“上报吗?”
“报给队长吧……最近不太平。”
很快,连负责新手村部分事务的一个低阶尸巫NPC,都从玩家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了这个拗口的名字。它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困惑,在它漫长的亡灵生涯记忆碎片里,似乎也没有这个神祇的明确记载,但“魔神”二字本身就带着重量。它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它那本由人皮(可能是)制成的记录簿上。
几天时间,“阿鼻平等王”这个名号,如同某种无声的瘟疫,在白骨坟新手村的底层玩家和NPC中悄然流传开来。虽然绝大多数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名字,对其代表的含义、权柄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敬畏或信仰,但至少,这个名字不再是一片空白。
李搬山混在玩家群中,灰白的耳朵(僵尸的听力不错)捕捉着那些零星的议论。他走到村口巨大的白骨拱门下,看着血月下荒原起伏的轮廓。
【系统提示(血棺之主专属):魔神名讳‘阿鼻平等王’初步传播。微弱‘知闻’信仰力+1(持续累积中)。当前信仰之力:1/???】
【提示:此信仰力极其微弱且驳杂,仅为基础‘知闻’,远未达到敬畏、祈求、供奉等有效信仰层级。请宿主继续努力。】
只有1点,还是最基础的“知道名字”……距离那未知的目标,如同星辰大海般遥远。但李搬山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沮丧。这第一步,这用一件白板护膝换来的第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刚进村的、穿着破烂的僵尸新手玩家,正对着旁边一个骷髅同伴,用带着炫耀和一丝神秘的口吻说:
“……真的!那地方邪门!那魔神叫阿鼻平等王!听说特别凶!连血棺之主见了都得绕道走!”
骷髅同伴眼窝魂火一跳:“血棺之主?谁啊?”
“不知道!反正听着就很牛逼就对了!估计是那魔神的对头或者小弟吧?”僵尸新手信口胡诌。
血棺之主?
李搬山僵硬的脚步猛地一顿!灰白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僵尸的尾椎骨(如果有的话)窜上颅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