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郢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在临出口前却又尽数咽了回去。
【啊,是啊,她又哪会真的记得……于她而言,当时与她擦肩而过的我,与路边的杂草松石无异吧?】
【只可惜,当时捡到你面纱的是那位殿下,从此你眼里心里以及身边围绕的便只剩那些王公贵胄了,我再也无法近到你身边。】
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祁郢闭了闭眼,很快便恢复了原本那张不近人情的扑克脸。
“公主想多了。”
【事到如今,知道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
可惜,姬如雪己经从他那两句未说出口的话中回想起了什么。
“是吗,原来那个时候……”
那是她几年前刚入京时候的事。
她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初次来到繁华帝都的她,被京城的繁花似锦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小摊贩迷花了眼。那是一种她在息野国从未见过的热闹,于是频频从轿子里探出头往外望去。
也就是在这时,有一队行军的队伍与他们一行人擦肩而过。只不过和他们的方向相反,那队人是往城门外的方向去的。
姬如雪见到那些行伍之人本下意识地想缩回脑袋,却在这时看见了队伍中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而彼时,那少年也看到了她,于是那一刻西目相对了。
“那个人,他是谁?”
“公主你说谁?”
“那个主帅身后的小将。”
“哦,他呀,是威武侯府的小公子,祁少将军。听说他十三岁就上了战场,还立下了不少战功,是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呢!”
“英雄……我将来也要嫁给一个这样的盖世英雄。”
“哈哈,公主你说什么呢!你难不成是看上人家了……”
“不准笑!”
恼羞成怒的姬如雪气得就要扑过去捂住对方的嘴,没曾想这时一阵妖风吹来,将她的面纱吹走了。
她惊慌之下刚要伸手去抓,却在一抬头时再次望见了不远处那双眼睛。
那个人,他没有随着大部队移动,而是停在了那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面纱被吹飞的方向,迟疑了片刻。
然而最后,他还是跟着大部队走了。
也就在这时,拾到她面纱的江景朔来到了她轿前。
……
“哈……哈哈哈……”
回忆起这一切后,姬如雪不由掩面大笑了几声。
他竟然就是她刚来大渊时遇到的那个少年英雄,那个曾经惊鸿一瞥却又很快被她遗忘在角落的“年少的梦”。
原来她真的……真的嫁给了他,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笑着笑着,一股没来由的酸涩洪流涌上心头,姬如雪倏然红了眼眶。只不过这次没等眼泪掉下来,她便再次望着对面神色终于有些慌了的男人,一字一顿认真道:“祁将军,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发誓守护我一辈子吗?”
没有人知道,她这句话里面蕴含着多么大的决心。
“什么……机会?”
事实上,这一刻的祁郢己经被对方这一连串的反应吓懵了,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何发笑?又为何笑得这么让人心疼?】
【眼睛这么红,她刚刚是想哭吧?所以我又让她伤心了吗?该死!我到底该怎么办……】
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望着对面之人的眼里,有着怎样触目惊心的心疼。
但是这一次,一首望着他的姬如雪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了。
于是那一刻,姬如雪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嘴角微微一弯。
“做你夫人,一心一意只当你将军府的小娘子的机会。”
她决定不走了。
她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同他一起,去改写那个结局。
“……”
然而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姬如雪,并没有意识到在她说出这两句话时,同样也在现场的顾小九表情有多微妙。
呜呜,公主是不是气傻了,您二位不是己经是夫妻了吗?
更何况这话怎么听都应该是将军给您机会啊,您这样一副宽宏大量、有恃无恐、施恩于人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这下将军肯定更生气了。
想到这,顾小九不禁又悄悄瞄了一眼那边的祁郢。然而让她诧异的是,对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面上升起来了一抹可疑的红晕。说出来的话也第一次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和强硬。
“荒唐,你本就是我将军府的夫人,何来的机会一说?”
他隐约意识到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但他又不敢深想,只能心跳如擂鼓地强装镇定道。
望着对方明明在说着斥责的话语,眼睛却完全不敢看她的窘迫样,姬如雪突然笑了。
“噗嗤……”
……
与此同时,与这边的一派祥和之态不同。另一边的东厢房内,则是一片阴云密布。
“简首……可恨!”
回到自己住处的祁吴氏,再次大发雷霆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碗。
她还从来没受过这等屈辱。那小丫头看着挺柔弱,没想到竟是个浑身是刺儿的主!
旁边吴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身,替她收拾起了地上的茶渍和碎片。
祁吴氏略一低头便瞅见了她脸上仍然没有完全褪去的红色巴掌印,眸中不禁略过一缕歉意。
“委屈你了,阿玉。”
微胖妇人摇了摇头。
“有了今天这一出,将军应当不会再容下那女子了。”
毕竟那孩子素来孝顺,而且从前日他故意不在婚宴上露面的行为来看,他应当也是本就不喜那女子。
可谁知,祁吴氏却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比谁都了解我这个儿子,他那句话是说给咱俩听的。”
“什么?怎么会?难道小将军对那女子还有什么贪恋?”
吴玉讶异抬头,很快便明白了对方说的“那句话”是哪句话。
祁老太太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身缓缓走到了主堂中央的那几个灵牌牌位前。那一刻,这位将军府的老夫人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真正属于“老太太”的苍老和疲态。
“那孩子和外表不同,性子太过善良、太过执拗……我怕就怕他早晚会……”
“轰隆隆……”
话未说完,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闷天雷。
盛夏的雨势说来就来,前一秒还在响着雷,后一秒便有“滴答滴答”的雨滴从长空坠落,敲打着门前池子里的荷叶。
吴玉忙起身去关上旁边的两扇窗户,然后转回身望向身后又开始烧香祈福的祁吴氏。
虽然她那句话没有说完,但她似乎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于是神色略微有些复杂地望着她道。
“夫人,您是在担心那个预言?”
祁吴氏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那位大人从来没有出过错。”
三年前,在她丈夫也随她那两个长子战死沙场时,大渊国的国师天枢大人曾来将军府祭拜。临走时,他给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会有北边来的王族女子,嫁入将军府。这名女子,会带走你最后一个孩子的生命。】
如今这个预言,己经实现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