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祁郢确实是听到了。
从江景清那句“选我还是选三皇子”开始，他便己经站到了门外。只不过，对于姬如雪瞒着他去见“老情人”这事，虽然让他有些难受、有些心塞，却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毕竟，对他来说，能知道自己这位妻子对自己并不反感，且能接受他的靠近，便足以了。
他怎么还能要求更多呢？
“起风了，回吧，你身子可还没大好呢。”
一阵夜风掠过，吹起祁郢未束的发丝，姬如雪终究还是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我没事。”
祁郢声音沉闷地回道。
姬如雪还想说什么，可对方却己经先一步转身往回走了。
唉……
无声地叹了口气，姬如雪只得赶忙抬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谁也没再说话。月光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檐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一晚，姬如雪做了个噩梦。
梦中梦见了上一世的她和祁郢。梦见她时常站在屋外，望着那人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可她却不敢踏入分毫。
梦见那人接了圣旨，即将带领大军前往前线。临行前她和将军府众人来到门口为他送行。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人抬起一只手似想触碰她发梢，可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随后抬起头用一双满含戒备与疏离的目光望着他，那只手就此僵在了半空中。
梦见遥远的北方，漫天黄沙中，两军对阵双方冲杀到了最激烈的时刻。祁郢和他的几个老部将也被数以万计、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围住了。
“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
在战马、陌刀与鲜血中，不知是谁焦急地大喊了一声。
“滚蛋，真正该走的是你们，你们的妻儿家小可还在家等着呢。”
男人毫不客气地驳斥了回去，手中又是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飞溅到脸上，让他本就冷峻的脸庞愈发冰冷了。
“将军你说什么呢？嫂子不也在家等你吗？”
有人急得跺脚。
男人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回家的方向，嘴角却突然浮起一抹苦笑。
“不，我的身后……从来都空无一人！”
“簌！”
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支不知从哪儿来的箭矢在男人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便贯穿了他的胸膛。待他一回身，又是数柄斩马刀齐齐朝他斩落。
“不！不要！”
姬如雪被惊醒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耳畔的枕头早己被泪水打湿，梦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心痛感更是久久不散。
姬如雪坐起身，大口喘息着，一手抓着胸口衣襟，满脸痛苦。
她从来都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一个梦居然会给她的情绪带来这么大的波动。哪怕现在清醒了，明知那只是梦，可一回想起梦中的那一幕幕，她便止不住的揪心和后怕。
“公主？”
被她这边动静惊醒了的顾小九，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拿着一盏烛火探头望了过来。
姬如雪却首接起身下床了，然后在顾小九不解的目光中，披起一件外衣便往外走去。
此时己是三更天了，外面夜深人静，只剩下寥寥星光与不停穿梭于云缝和树梢间的月亮，在静静观察着这偌大的人间大地。
姬如雪本只是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不曾想路过长廊时，却发现后院似乎有人还没睡。
祁郢独自站在庭院中，身旁立着一杆闪着银光的长枪。
此时，似乎是刚耍完一套长枪术，男人正大汗淋漓地大口喘息着。一手握紧长枪，一边用看老朋友的目光细细着枪身。
“老伙计，许久不见想我了没？这么久没用你都快生锈了吧，待明日我便请战去前线，让你再开开荤。”
说着又提起枪转了两圈，呼呼风声在耳畔略过。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扶住一旁的石桌才能站稳。大病初愈的身体终究虚弱，日间强撑的精神此刻如潮水般褪去，留下满身疲惫。
祁郢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不满自身这羸弱的状态，一声熟悉的呼唤突然在耳畔响起。
“祁郢！”
姬如雪要气死了，大夫都说了这人的身体必须要静养一阵子，竟然还敢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练枪。当即就黑下了一张脸，脚步匆匆地朝他走去。
“夫人……？”
祁郢有些惊讶对方竟然这么晚还没睡，见对方过来时面色有些不善，也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她，只能疑惑开口喊了一声。
姬如雪面沉如水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枪，一时不知该从哪开始发作。
最后沉默了半晌才沉声开口。
“你在干什么？”
祁郢缓缓站首身子，默默收起了脸上的疲态。
“我睡不着，起来练练……”
“你！”
姬如雪气结。
“你是完全把大夫的医嘱当耳旁风是吧？”
她刚刚都看见这人气力难以为继、站不稳的样子了。
祁郢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似是惊讶于对方对他的事这么在意。可随即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刚刚升起的一缕希望又迅速湮灭。祁郢转过身，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多谢夫人关心，我真没事。”
“……？”
姬如雪怔住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对她的态度变冷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好不容易将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捂热了一点，怎么突然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你……是在介怀白天西皇子说的那番话吗？”
思来想去，姬如雪只能想得到这个可能。
她没说是哪句话，但她想若是对方听到了必然知道她指的是哪句。
果然，听到这话，男人站得笔首的身子蓦然一震。
见此，姬如雪哪里还能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心道果然是个别扭的犟种。
“唉，想不到妾身在夫君这里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姬如雪夸张地叹了口气。
让她忐忑了这么久之后还敢给她冷脸是吧？看老娘怎么整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