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乡村振兴现场会的倒计时牌在晨雾中跳动，猩红的数字 "3" 像滴在宣纸上的血珠，正一点点晕开。颜书瑶仰起头时，安全帽边缘撞上了生态墙的装饰竹片，"咔嚓" 声中，手腕粗的竹竿断成两截，露出里面蜂窝状的腐烂芯 —— 所谓的环保材料，竟是用泛着机油味的工业废料压制而成，墨绿色的伪装漆皮下，渗出暗红的锈渍。她蹲下身，指甲刮过墙面，白色粉末簌簌落在工作靴上，露出底层斑驳的水泥痕迹，那些突兀的修补痕迹像极了拙劣的化妆。
"立即停工！" 她的声音被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撕成碎片，项目经理叼着烟走来，金牙在阳光下一闪："颜书记，现场会在即，睁只眼闭只眼嘛。" 鼓囊囊的红包塞进她掌心时，油腻的触感让她想起青云镇污水处理池里的浮油。她扬手将红包甩在钢筋网上，散落的百元大钞在灰色的工地背景下格外刺眼，像一滩迅速蔓延的血。远处的塔吊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吊臂上悬挂的 "乡村振兴成果展" 标牌在风中剧烈摇晃，红底黄字的标语被撕裂一角，露出背后的铁皮骨架。
手机在工装上震动，程晓阳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时，她正踩着钢筋走向材料堆放区。"书瑶，现场会改由副省长主持，我被临时叫去省里。" 他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注意安全，特别是那些... 材料商。" 颜书瑶望着标牌上 "生态宜居" 西个鎏金大字，突然想起老支书临终前攥着她的手："盖房子要打牢地基，搞建设不能浮在表面，不然风一吹就倒。" 此刻这句话在机械的噪音里回响，竟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监理公司的铁门被风撞得哐当作响时，负责人正将文件塞进碎纸机，淡蓝色的烟雾从机器底部溢出，混着纸张燃烧的焦味。颜书瑶抢过传送带上半张未及粉碎的检测报告，日期栏里 "2023.5.12" 的打印数字被手指捏得发皱，而材料进场登记本上的日期赫然是 "2023.8.20"。她将报告拍在满是烟蒂的办公桌上，玻璃台面下压着的 "优秀监理单位" 奖状被震得歪斜，露出背面模糊的污渍。"通知省台和央媒，" 她的声音比碎纸机的刀片还冷，"就说青云镇乡村振兴项目，发现重大质量隐患。"
新闻发布会的首播灯烤得人皮肤发疼，颜书瑶举起断裂的竹片时，台下的闪光灯连成一片白昼。"这就是某些人眼中的乡村振兴？"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后排传来座椅摩擦声，某领导佝偻着背退出侧门，定制西装的袖扣在门缝里闪过最后一道光。此刻的程晓阳正坐在省纪委的问询室里，对面的不锈钢桌上摆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开发商提供的 "证据"—— 几张他与颜书瑶在合作社调研的照片，被标注成 "收受贿赂现场"，而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己聚满了铅灰色的云。
后半夜的施工现场飘起冷雨，颜书瑶握着电镐的手被震得发麻。王大炮的八角锤砸在水泥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次起落都扬起呛人的粉尘。当晨光穿透薄雾，露出里面青灰色的老砖墙时，围观的村民突然爆发出欢呼。颜书瑶抚摸着砖块上的指纹凹痕，突然发现砖缝里嵌着枚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还留着用钢笔勾勒的纹路 —— 那是程晓阳习惯用来标记重点的方式。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加密信息只有七个字：查下去，背后还有大鱼。她抬起头，看见乌云裂开一道缝隙，而远处的山峦后，正有更大的雨云在聚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