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的傍晚,雨下得很大。
我蜷在解家书房的窗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雨水在窗面蜿蜒成小河,将院门口的路灯折射成模糊的光晕。手腕上的青铜铃铛突然轻轻一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他们回来了。"
谢雨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放下账本,走到窗边。粉衬衫的袖口沾了墨渍,想来是刚才批文件时不小心蹭上的。
我猛地跳下窗台,膝盖磕到茶几角也顾不上疼。青铜铃铛又响了一声,这次更加清晰。
"还没到三周..."我喃喃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谢雨辰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去煮姜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淋了雨容易感冒。"
厨房里,我手忙脚乱地翻出生姜,刀在砧板上剁出凌乱的节奏。水还没烧开,就听见前院传来黑瞎子标志性的口哨声——荒腔走板的《红灯记》。
"花儿爷!小太阳!快出来接客——"
我摔下菜刀冲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院门大开,黑瞎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墨镜上全是水珠。他肩上扛着个人——黑色连帽衫,苍白的脸,不是张麒麟是谁。
"瓶哥!"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黑瞎子咧嘴一笑,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别嚎,哑巴张就是累着了。"他故意颠了颠肩上的人,"是吧,瓶仔?"
张麒麟微微睁开眼,冲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他的嘴唇白得吓人,右手无力地垂着,袖口隐约透出暗色。
谢雨辰不知何时撑了伞过来:"进屋说。"
黑瞎子把张麒麟安置在沙发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湿衣服在地板上洇出一大片水迹。我跪在张麒麟身边,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小臂上缠着绷带,己经渗出血色。
"不是说好不放血的吗?"我咬着牙拆开绷带,伤口狰狞地翻卷着,像是被什么利齿撕咬过。
张麒麟用没受伤的手碰了碰我的脸颊,指尖冰凉。黑瞎子在一旁脱掉湿外套,拧出一滩水:"这回可不怪哑巴,是那个海猴子太热情。"
"海猴子?"我手一抖,酒精棉按重了。张麒麟肌肉绷紧,却没出声。
黑瞎子不知从哪摸出根烟,也不点,就叼在嘴里:"这事儿啊,得从我们上船那天说起..."
他的讲述活像一场荒诞剧。张秃子如何用油腻演技骗过无邪和阿宁的,黑瞎子又如何装成贪财的向导。讲到张麒麟在甲板上扭秧歌那段,连谢雨辰都呛了茶。
"进墓之后才精彩。"黑瞎子眉飞色舞,墨镜滑到鼻尖,"那禁婆看见我们哑巴,扑上来就要亲热——"
张麒麟清冷的目光转向黑瞎子,“不是我”
黑瞎子无所谓的点头,“是是是,不是你,是那愣头青……你只是挡刀的”
"说重点。"谢雨辰轻叩茶几。
黑瞎子耸耸肩,突然正经起来:"我们改了三条关键路线。"他掰着手指数,"避开了禁婆,绕过了无三省留的字,还..."突然压低声音,"在汪藏海的一间密室里发现了这个。"
“还多亏了瞎子我细心,不然就错过这个了”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揭开后,是半块青铜残片。上面的纹路我太熟悉了——和书中记载的青铜门图案一模一样。
张麒麟突然开口:"不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正想追问,却见他眉头微蹙,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肋间。掀开衣摆一看,大片淤青从肋骨蔓延到腹部,颜色己经发紫。
"肋骨断了?"谢雨辰皱眉。
"没。"张麒麟摇头,"只是..."
"只是被机关墙撞飞三米。"黑瞎子凉凉地补充,"某些人为了救无家那小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我猛地站起来,医药箱被撞翻,纱布滚了一地。张麒麟抬头看我,眼神清澈得像犯错的孩子。那股无名火突然就泄了,只剩下满心酸涩。
"...我去热姜茶。"
厨房里,我盯着咕嘟冒泡的锅发呆。身后传来脚步声,黑瞎子倚在门框上,烟终于点着了。
"生气了?"
我摇头,搅着锅里的姜片:"就是...难受。"喉咙发紧,"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看着他受伤,还让他们之间的交集更深……如果……"
如果交集深到和书中一样,那我还能改变什么?那样的结局总是注定的了。
看着锅里翻滚的姜片,整个人显得沉闷无比“我总是在去阻止瓶哥和无邪胖子的接触,真的对吗?自以为是的为瓶哥做着决定……”
黑瞎子吐了个烟圈:"小太阳,你知道哑巴张为什么非要走这一趟吗?"
锅里的水汽蒸腾上来,熏得眼睛发酸。
"为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巴掌大的玉珏,通体碧绿,中央嵌着粒血红的珠子。"南海鲛人泪,能镇魂。"他轻轻放在灶台上,"给你的。"
我愣住。
"那傻子说,"黑瞎子模仿张麒麟的语气,"'小旭的魂魄不稳'。"又恢复自己的腔调,"要我说就是瞎操心,你这不活蹦乱跳的——哎哟!"
谢雨辰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收回敲黑瞎子后脑勺的折扇:"别听他胡扯。"他拿起玉珏对着光看了看,"确实是好东西,别人都称为'定魂珠'。"
我捧着玉珏,胸口发烫。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黑瞎子挑眉:"瞧瞧,哑巴张的铃铛都吃醋了。"
谢雨辰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姜茶要煮干了。"
客厅里,张麒麟己经自己换了干净衣服,正试图用牙扯绷带。我拍开他的手,重新给他包扎。他安静地任我摆布,只有在我碰到最深的那道伤口时,才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疼就说。"我闷声道。
"不疼。"
"骗子。"
黑瞎子在旁边嘎嘎大笑,被谢雨辰用扇子敲了膝盖。姜茶的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雨后的青草气。张麒麟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很轻,却不容挣脱。
"下次。"他说,"一起去。"
黑瞎子立刻抗议:"哎哎,哑巴张你这就不厚道了!带他不带我?"被谢雨辰一扇子敲闭嘴。
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他的体温终于不再那么冰凉。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每个人身上镀了层金边。
"吃饭。"谢雨辰宣布,"我订了聚仙楼的席面。"
黑瞎子欢呼一声去抢电话:"我要加订青椒炒肉!"
张麒麟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眼底有浅淡的笑意。腕上的青铜铃铛又响了,这次像是欢快的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