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带着安神奇效的百合莲子羹,似乎真的让厉枭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后半夜。
至少,温知味蜷缩在地铺上,没有再听到男人痛苦的嘶吼或梦魇般的呢喃。
这种短暂的“平静”,在翌日晨曦微露,厉枭再次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便被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彻底撕碎。
或许昨夜的失控让这个男人感到了某种威胁,他骨子里那份对一切失序的病态厌恶,清醒后的厉枭,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冰封火山。
那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眸子,几乎是黏在了温知味身上。从温知味起身倒水,到准备药膳,再到打扫房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厉枭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之下。
整个“一味禅心”,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囚笼,而温知味,就是笼中那只瑟瑟发抖,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的小鸟。
厉枭对周遭环境的控制欲,在经历过那场噩梦失控后,几乎达到了偏执的顶峰。
“窗帘,拉上。我不喜欢光。”他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温知味只能默默上前,将厚重的棉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盏床头那盏发出昏黄光晕的旧式台灯,勉强照亮这方寸之地。房间内,光线骤然暗沉下来,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院子里的落叶,清扫干净。我不喜欢任何多余的杂乱。”
她握着扫帚的手微微收紧。秋日的庭院,落叶本是景致,但在厉枭眼中,却成了必须清除的“杂乱”。
依旧沉默着,弯腰,一片一片,将那些带着秋日萧瑟的枯叶,扫入簸箕。
厉枭对食物的要求,也变得更加苛刻和……匪夷所思。
“今日的粥,米粒不够,火候过了半刻。重做。”
“这道汤,药气有余,鲜气不足。里面的菌菇,换成昨夜雨后新发的松茸。”
温知味几乎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在刁难。先不说这“一味禅心”平日里食材的采买都有定数,就说这松茸,雨后新发?难道要温知味现在就上山去给他现采不成?!
可对上那双不带丝毫情感的冰冷眸子,温知味所有的抗议和解释,都只能化为一句低低的:“……是。”
那间小小的厨房,是在这令人窒息的日常中,唯一能够获得片刻喘息的“自由呼吸区”。
只有在这里,在与那些熟悉的食材、药材打交道时,才能暂时忘却那个男人的存在,以及他施加于她身上的无形枷锁。
温知味在严密的监视和控制下,努力维持着“一味禅心”最基本的运转,继续为厉枭准备那些能吊住性命的药膳。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温知味的精力、耐心,以及……她对自由的最后一点奢望。
厉枭的“怪癖”也越来越多。
厌恶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温知味走路必须踮着脚尖,说话必须压低声音,连翻动书页,都生怕惊扰了这位“大爷”。
他有近乎强迫症的洁癖。每日换下的染血绷带,温知味必须用滚水煮过数遍,再用阳光暴晒,确保不留一丝痕迹。用过的碗筷,更是要用沸水反复冲烫,首到光可鉴人。
温知味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重复着这些单调而压抑的“侍奉”。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首到某个阴雨连绵的午后。
温知味因为连日的劳累和精神紧绷,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川贝雪梨膏”给厉枭送去时,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白瓷小碗脱手而出——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卧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温知味脸色“唰”的一下,瞬间惨白如纸!
完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床上的厉枭,身体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准备迎接他那意料之中的、足以将人冻僵的暴怒。
然而——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立刻降临。
只是微微蹙了蹙那好看的剑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紧紧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温知味,声音依旧冰冷沙哑,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令人胆寒的暴戾。
“手。”
一个字,从厉枭那薄削的唇中,轻轻吐出。
温知味一愣,有些茫然地抬起自己的手。
她的手背,因为刚刚被飞溅的滚烫糖浆烫到,此刻己经红了一小片,火辣辣地疼。
“有没有……伤到?”
男人的声音,极轻,极缓,像是一阵微不可察的清风,拂过温知味那早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温知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上的厉枭。
他……他刚才说什么?
是在……关心自己?
这个荒谬的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温知味的心头,让她整个人都懵了,甚至忘记了要去收拾地上那一滩狼藉的碎瓷片和粘稠的糖浆,只是用一种见了鬼似的、混杂着震惊与不可思议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厉枭见温知味不答,只是用那种古怪至极的眼神盯着自己,眉头蹙得更紧,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不自在。
“蠢货!”
低斥一声,“还愣着做什么?!不想要手了?!”
温知味一个激灵,才如梦初醒,也顾不上去思考厉枭那反常的态度,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捡拾那些锋利的碎瓷片。
只是,她的心,却因为厉枭那句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极其别扭的“人性”的问话,不受控制地,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平静湖面,泛起了一阵阵奇异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这个男人,这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将她囚禁于此的疯批大佬,似乎……也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毫无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