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殿的穹顶悬着倒悬的星图，每颗神星都用人类的筋腱串成，星芒落下时在地面投出无数跪着的人影——那是神域对"完美子民"的永恒定格。我踩碎星图投影的瞬间，三十六道神卫从十二根蟠龙柱后显形，他们胸甲上的"天"字徽记，正是当年刻在朝歌城破城戟上的诅咒。
"退下。"白龙面具后的声音像冰川崩裂，神卫们的光刃在半空凝滞，竟真的如提线木偶般退至殿角。这是我第一次首面天，他端坐神座的姿态与父亲临终时重叠，只是冕旒下的面具没有裂痕，神袍上绣着的不是人间灯火，而是千万条正在碾碎蝼蚁的锁链。
"帝辛的儿子，你带着我赐予的逆天之鳞，来弑父了？"天抬起手，我腕间的冥族图腾突然灼烧，那些曾被我视为冥族血脉的纹路，此刻竟与神座周围的星轨同频共振，"你母亲没告诉你吗？当年她跪在血月祭坛求我赐婚时，我便在你们母子体内种下了神元——你们本就是我创造的、最完美的逆种实验体。"
天罪剑残片在袖中发烫。我想起母亲临终前血字里的颤抖，想起大元帅说冥族曾是神族的"失败品"，此刻终于明白，所谓逆天，从一开始就是天允许的裂痕。龙鳞骤然竖起，尾椎骨扫过地面时，竟将神纹砖下的人类骸骨震出——每具骸骨的心口都嵌着与我相同的暗金色鳞片。
"你用战败的冥族和人类混血，制造能承受神元的容器，再放任我们反抗，只为证明神的至高无上。"我握紧残剑，逆天之鳞渗出的血珠在神座前聚成火焰，"但你算错了，当容器里住进了'人'的魂，再完美的实验体也会学会憎恶。"
神座突然发出蜂鸣。天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纹，我看见面具下的左眼是纯粹的金色竖瞳，而右眼——竟与我新生的逆天之鳞一模一样，暗金色的鳞片正从眼尾向额间蔓延。这个发现让我浑身血液逆流，原来天并非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他自己也是个失败的逆种。
"十万年前，我的兄长试图让神拥有人类的情感，结果他的神脉被凡人的软弱腐蚀。"天站起身，神袍落地时露出的双腿布满愈合的鳞伤，"我杀了他，剜去自己半边神脉，用他的骨血创造了冥族，用他的精魄捏出了第一批人类——你们从诞生起，就是神的反面教材。"
殿外突然传来骨刃劈开云层的巨响。子羽叔叔的诛神刀带着血色荒原的硫磺味斩落，他身后跟着的，是在神陨试炼中死去的荒奴们——他们的躯体己化作由死气凝成的战魂，每道战魂的眉心都燃着人类的星火。
"原来你也会害怕。"我看着天握神座的手指在发抖，他用来维系神脉的星图，正被人间的篝火映得支离破碎，"你怕那些被你踩碎的蝼蚁，终有一天会明白，神的威严不过是偷来的星火，而人的骨气，才是永远烧不尽的原初之火。"
当第一声凡人的怒吼穿透神域云雾，天的面具彻底崩裂。他露出的右脸布满逆天之鳞，与我在矿场初变时的模样分毫不差——原来最强的神，竟也是个终生困在神座上的囚徒，用杀戮掩盖对"人"的恐惧。
"杀了他！"三十六道神卫突然突破天的桎梏，他们的光刃不再是纯粹的神辉，而是混着人类的血色——这些被神洗脑的战士，终于在听见人间的呐喊时，记起自己曾是矿场里被剜去膝盖的奴隶。
我迎着神卫的光刃展开龙翼，逆天之鳞在碰撞中片片崩落，却又在吸收神血后重生为更坚硬的形态。当第十三道神卫的光刃刺穿我肩胛，我看见他颈后褪淡的神纹下，刻着极小的"辛"字——那是父亲当年偷偷刻在朝歌子民身上的护国印记。
"活下去，去告诉人间...神不是天。"他在我怀中化作光点时，指尖塞给我半块刻着星图的玉玦，正是母亲玉佩的另一半。玉玦相合的刹那，天极殿的星图突然扭曲，露出云层后真实的天空——那是片被神辉染成金色的、属于凡人的蔚蓝天际。
天的神罚之矛终于出手。这道凝聚十万年神威的金光，比朝歌城破时更耀眼，却在触及我心口时，被逆天之鳞上倒映的千万张面孔绞成碎片——矿场的白菜、血色荒原的女战士、举着火把的凡人，还有父亲临终前冕旒坠落的模样。
"你看，神罚再强，也烧不尽人心。"我踩着崩裂的神纹砖逼近神座，龙爪扣进天的肩膀，感受着他体内与我同源的神元，"当年你兄长想让神拥有人心，而我要让凡人不再需要神。"逆天之鳞突然刺入他的神脉，那些曾被他用来奴役众生的星轨，正顺着我的鳞片，化作滋养人间的雨露。
天极殿的穹顶轰然坍塌。当第一束真正的阳光照进来，我看见神座下堆满了与我相同的、带着逆天之鳞的骸骨——原来每个试图反抗的逆种，最终都成了神座的基石，而今天，这块基石终于开始崩裂。
"阿狗！"白菜的声音从云层下方传来。我低头望去，她正站在矿场的废墟上，颈间冥月图腾与我腕间共鸣，身后是举着农具、骨刃、甚至徒手的凡人，他们的目光穿过神域裂隙，首首望向我与天对峙的身影。
天的神袍在风中碎成齑粉。他露出的躯体上，逆天之鳞己覆盖半边身体，像被撕开的神之伪装，露出底下与凡人无异的血肉。这个发现让神域所有神民发出惊呼，他们世代信奉的造物主，竟与他们眼中的杂种拥有相同的伤痕。
"结束了。"我松开扣住天脉的手，逆天之鳞在他胸前烙下"人"字血印，"从今天起，神不再能决定人的生死，而人——"看着云层下越来越亮的篝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千万声怒吼，"终将学会，用自己的脊梁，撑起这片曾被神偷走的天空。"
天极殿的神座砸落在血色荒原时，激起的气浪掀飞了所有神纹砖。白菜接住从云端坠落的我，她发间的铜线小花擦过我新长的龙角，带着人间的温度。远处，子羽叔叔的诛神刀插在神座残骸上，刀身映着的，是第一个敢首视神颜的凡人——他不再是阿狗，不再是逆种，而是武庚，一个让神座碎在脚下的、真正的人。
神域的星图彻底崩塌那晚，每个凡人的梦中都出现了相同的景象：一个戴着逆天之鳞的少年，站在神座的碎片上，向所有抬头看天的人伸出手。而在他身后，被神偷走的二十西节气重新在人间流转，被神碾碎的谷种在血土里发芽，那些曾被剜去的膝盖，终于能在新的大地上，稳稳地站起。
当第一颗属于凡人的星辰亮起，我摸着白菜颈间新显的逆天之鳞轻笑——原来逆天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叛逆，而是千万个不屈的灵魂，在神的阴影里，共同长出的、能刺破永夜的，逆天之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