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孤儿院的门廊笼罩在阴翳里，温燃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林秘书依旧裹着那件高领毛衣，脖颈处隐约露出一道淡色疤痕。她垂着眼接过温燃递来的名片，指节突然痉挛般颤抖起来。
"上次见面就很欣赏您的专业素养。"温燃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温和，指尖在名片边缘轻轻一推，"我也给过乔儒联系方式，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想您比他更需要这个。"
林秘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攥紧名片。她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僵硬地点头，将那张薄薄的纸片塞进口袋。
"院长在温室等您。"她转身时，温燃注意到她后颈的肌肉绷得像拉长的弹簧。
走廊尽头的玻璃花房沐浴在阳光里，温燃整了整领带，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他知道那张名片此刻正灼烧着林秘书的胸膛，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温燃踏入花房，浓郁的花香便扑面而来，甜腻得几乎凝成实质，像一层看不见的网，缠住人的感官。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这香气浓烈得不自然，仿佛要强行烙进记忆深处。
"温记者，请坐。"张院长坐在藤椅上，正往鎏金茶壶里添水。热气蒸腾间，他慈祥的笑容若隐若现，"刚采的茉莉，配上今年新摘的普洱。"
温燃在对面坐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感谢张院长特意安排时间，实在荣幸。"
"哪里的话。"张院长将茶汤倒入骨瓷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蜜般的光泽，"突然邀约，倒怕打扰了你。"
"怎么会？"温燃接过茶杯，指腹着杯沿，"能被您认可上次的报道，是我的荣幸。"
张院长突然朗声大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你那篇关于孤儿院教育改革的文章，数据翔实又不失温度。"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啊，对了——沈青迟那篇见义勇为的独家报道，也是你的手笔吧？"
温燃的指尖微微一顿。
"能让青迟那样谨慎的人都愿意配合，"张院长啜了口茶，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温记者的专业素养，果然名不虚传啊。"
温燃唇角微扬，指尖状似无意地勾了勾颈间的银链。吊坠从衬衫领口滑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金属冷硬的光，"为这篇报道，我可是在医院躺了三天。"他指尖轻点锁骨处尚未消退的紫青色淤痕，那里还留着沈青迟失控时掐出的指印，"不过——"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危险的愉悦感，"能拿到独家，值了。"
张院长后背缓缓陷入藤椅靠垫，真丝衬衫在动作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金丝眼镜的链条随着前倾的动作垂落。镜片反光遮住了他骤然锐利的眼神，"青迟那孩子，应该很反感这种报道才对。"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叩击鎏金茶壶把手，"你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温燃端起骨瓷杯的动作顿住，他忽然将茶杯倾斜，琥珀色茶汤在杯沿晃动："比如说......"热气模糊了他唇边的冷笑，"在暴雨天守在他别墅外面一整夜？"
描金茶盘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张院长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磕到了盘沿。他很快又挂上慈祥的微笑："看来我当初没看错人。"戴着祖母绿扳指的右手推过一碟樱花状和果子，"尝尝看，林秘书准备了很久。"
温燃凝视着茶点上晶莹的糖霜。那些看似露珠的水珠，正沿着花瓣纹路逐渐汇聚。他忽然想起林秘书塞名片时，迫切地警告：
"茶点里掺了不好的东西......会让人乖乖听话......"
温燃侧首瞥了林秘书一眼，压低声音道："谢了，请务必私下联系我。"他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监控，"别让那老狐狸发现。"指尖不着痕迹地敲了敲西装内袋，"至于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准备。"
林秘书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温燃端起茶杯，在院长灼灼的注视下缓缓啜饮了一口。茶水温热，滑过喉咙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院长的眼角立刻舒展开来，松弛的皮肤堆叠出愉悦的褶皱，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几分。
"那么，"温燃放下茶杯，瓷杯与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关于这次慈善晚宴的初衷，您希望我在报道中着重传达哪些信息？"他翻开笔记本，钢笔在纸面上轻轻点着，"毕竟后天就要见报了，主题和副标题的拟定还需要您的确认。"
院长笑着摆摆手："就这样写很好，现在的人啊，看不了太长的文章。"他亲手为温燃续上茶水，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旋。
"那我多配些现场照片。"温燃从善如流地又饮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茶香在口腔中弥漫，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涩似乎更明显了。
就在这时，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起来。温燃掏出来扫了一眼——沈青迟的短信：【现在怎么样了？回话。】他面不改色地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震动再次响起，这次是来电。院长关切地倾身："有急事？"
"不必理。"温燃干脆地挂断，将手机调至静音，"骚扰电话而己。"他重新端起茶杯，在院长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一饮而尽，"我们继续？"
温燃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忽然抬眸："说起来，最近沈氏药业因为那些流言股价暴跌，合作伙伴都急着撇清关系..."他刻意停顿，观察着院长的反应，"倒是圣心孤儿院始终保持着深度合作。"
院长的笑容纹丝不动，只是手指在茶杯把手上微微收紧："谣言止于智者。这种时候，最能看出谁是真心。"
"确实令人钦佩。"温燃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不知道您这边主要和沈氏交易哪些药品？毕竟..."他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这种雪中送炭的情谊，值得在以后的报道中特别提及。"
院长突然轻笑出声，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不过是些常规的儿童营养补充剂。"他起身走向花架，背对着温燃时肩膀线条略显僵硬，"我们这点微薄之力，对沈氏来说九牛一毛罢了。那么大的企业不会因为一点不实的流言蜚语就垮掉。"
温燃注意到院长被玻璃反射出的表情异常冰冷，与语气中的温和截然不同。他低头记下几个关键词，又追问道："但据我所知，贵院采购的某些药品，在市场上并不常见？"
他紧张的攥紧茶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交易的什么药品。
"温记者很了解医药行业？"果不其然，院长突然转身，露出没有丝毫破绽的笑："为了我院里的孩子们能健康快乐，只要能帮到他们，再冷门的药我们也愿意尝试。"
他端起己经凉透的茶，掩去嘴角的冷笑："原来如此。您这份善心，确实该让更多人知道。"
温燃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手突然一滞，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开一团墨渍。他皱起眉头，抬手扶住太阳穴，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插入发间。
"温记者？"院长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温燃半睁着眼，看起来意识有些模糊。
"抱...歉..."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一阵天旋地转中，他本能地伸手想扶住桌子，却只碰到了茶杯边缘。
"小心！"院长的惊呼听起来虚假而遥远。
骨瓷茶杯翻倒，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桌面上，顺着桌沿滴落在白色羊绒地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褐黄色污渍。装着精致和果子的描金瓷盘砸在地上，碎成几瓣，那些造型精美的茶点滚落一地。
温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硬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指尖还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哎呀呀。"院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来我们新安神茶效果还不错。"
温燃半眯着眼，模糊地看到院长蹲下身，那张总是挂着慈祥微笑的脸此刻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睡吧，温记者，"院长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等你醒来，我们会有更多...深入的交流。"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漆黑的眼珠倒映着室内的一切：院长招招手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而温燃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着"沈青迟：第33通未接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