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陈家洼的石板路上己经炸开了锅。穗娘攥着新收的稻种样品往"穗记粮铺"赶,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张大娘举着发霉的糙米,重重砸在柜台之上,绿毛丛生的米粒像受惊的蟑螂般西处蹦跳:"好你个黑心肝的穗娘!拿这种喂猪都嫌脏的霉米糊弄乡亲,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二十多个村民挤在门口,推搡间撞得门板吱呀作响。李婶抱着呕吐不止的孙子,涕泪横流:"我家虎娃吃了这米,上吐下泻整宿没合眼!你赔我孙儿的命来!"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砸了这黑心铺子",顿时,泛黑的米袋、烂菜叶如雨点般砸向柜台,春桃慌乱地举起账本格挡,却被飞来的石块砸中额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大家冷静!这些米...我们根本没进过!"春桃攥着进货账本浑身发抖,声嘶力竭的辩解却淹没在愤怒的声浪中。账本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每一笔进出货记录都清晰可查,可此刻谁也不愿听她解释。
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道,假掌柜王三披着沾满污渍的粗布衫,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颤巍巍走来,脸上写满了虚弱与愧疚。
"都怪我...是我鬼迷心窍..."王三突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角抹着的灰末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白,"穗记为了压价,收了漕帮的霉变官粮...我...我不该帮着隐瞒啊!"他这一番话,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果然是奸商!"
"把她们送官!"
"烧了这害人的铺子!"
骂声、推搡声、瓷器碎裂声混作一团。穗娘被挤在柜台角落,看着账本上陌生的进货印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枚刻着"穗记"的伪造印鉴,边缘还带着漕帮特有的云雷纹,栩栩如生得可怕。她突然想起三天前,码头货船上那批来历不明的粮袋,此刻想来,竟是早有预谋。
县衙门口,周地主家的管家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折扇敲着手心,一脸痛心疾首:"我说稻香坞的米价怎么这么低,原来是用毒米害人!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必须严惩!"围观者的唾沫星子喷在穗娘脸上,她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王三——对方倒地时,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红绳,与漕帮打手的配饰一模一样。
"各位乡亲!"穗娘突然站上柜台,声音穿透嘈杂,"若真是我穗记所为,我愿以命抵罪!但在此之前,请容我查验这些米的来历!"她弯腰捡起地上发霉的糙米,指尖捻起几粒,凑近鼻尖轻嗅。腐臭中,竟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海水咸味——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霉变,分明是经过海水浸泡的痕迹。
"大家看!"穗娘举起米粒,"这些米受潮严重,绝非正常储存所致。陈家洼并无临海,何来海水浸泡?"她的话让人群稍稍安静,但很快又被周管家的嗤笑打破:"说得好听!难不成是漕帮栽赃嫁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赵有德的马车停在县衙门口,这位乡绅摇着折扇走下马车,翡翠扳指在晨光中闪着冷光:"穗姑娘,念在同乡份上,趁早认罪吧。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狡辩无用。"他的话如同一把重锤,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怒火。
穗娘望着赵有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转身冲进粮铺内间,翻出所有进货单据。
果然,最近三批标注着"穗记"的粮袋,进货人竟都是陌生面孔,而印章上的云雷纹,与漕帮仓库的机关锁如出一辙。
"乡亲们!这些都是伪造的!"穗娘举着单据冲出铺子,却见王三不知何时己经起身,正偷偷往人群外溜。
她正要追上去,突然被衙役拦住:"穗娘,有人报案说你售卖毒米,跟我们走一趟吧!"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春桃冲过来护住穗娘,却被衙役粗暴推开:"包庇同党,一并带走!"混乱中,穗娘最后看到的,是赵有德与周管家对视时那抹得逞的笑容,以及王三藏在袖中的,刻着"穗记"字样的伪造印章。
县衙的大门缓缓关闭,将愤怒的声浪隔绝在外。穗娘被推进马车时,听见张大娘还在哭喊:"还我公道!"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攥紧了拳头。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显然不是偶然。漕帮的云雷纹、伪造的印章、还有赵有德的推波助澜,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有人想要彻底击垮穗记,击垮稻香坞。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