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远离去的脚步声在雨巷中渐渐消散,只留下潮湿的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穗娘瘫坐在散落着罗盘残片的木椅上,油灯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上,随着灯芯爆裂的噼啪声微微晃动。
工坊外,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泛着冷寂的银芒,檐角滴落的雨水砸在水洼里,泛起层层涟漪,仿佛她此刻破碎又紊乱的心绪。
"穗娘姐!"春桃撞开木门的声响惊得梁上的燕巢簌簌落土。少女浑身湿透,发梢还挂着草叶,怀里紧紧抱着用油纸包裹的信笺,边缘的泥浆正顺着油纸褶皱缓缓滴落。
"周小姐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十万火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说话间带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水珠,沾在泛红的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穗娘猛地起身,带翻了案头的墨砚。漆黑的墨汁在木纹间蜿蜒,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她颤抖着接过油纸包,粗粝的麻绳还带着周府特有的茉莉香。三层油纸层层展开,一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裹挟着朱砂与金粉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信笺在油灯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周砚清的字迹工整娟秀,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肃杀:"朝廷有人忌惮你的蒸汽碾米机,漕帮背后站着某位大人。"
"怎么会..."穗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指尖抚过"某位大人"西字,宣纸上微微凸起的金粉硌得皮肤发疼。
想起祠堂逼婚时孙海看向沈明远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赵有德得知蒸汽技术时眼中迸发的贪婪,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
春桃突然凑近油灯,火光照亮她瞪大的杏眼:"穗娘姐!看这里!"少女纤细的手指轻点信笺背面,在烛火的侧照下,几不可见的云雷纹若隐若现,与祠堂机关门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更令人心惊的是落款处看似随意的墨点。春桃举着油灯缓缓转动,那些墨点竟在光影交错间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是周家暗卫的联络暗号!"少女声音发颤,"我曾在周府后厨帮工,见过他们用这种方式传递密报..."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像是猫儿走过屋檐,却在寂静的雨夜格外清晰。
"小心!"陆青山破窗而入的瞬间,猎刀上飞溅的血珠染红了工坊的窗棂。猎户首领铁塔般挡在穗娘身前,兽牙护身符随着剧烈喘息撞击出清脆声响,刀刃上还挂着未干的血线,在地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轨迹。
"漕帮的探子,在屋顶窥探己久。"他甩了甩刀刃,血珠飞溅在周砚清的密信上,晕开一朵朵狰狞的红梅,"看来他们也坐不住了。"
穗娘的目光扫过陆青山撕裂的袖口,那里露出一道新鲜的剑伤:"你受伤了!"
"小伤。"猎户首领粗粝的手掌按在腰间伤口,却将话题引向密信,"朝廷忌惮、漕帮动手...这水比我们想得更深。"他的手指重重戳在信笺上"某位大人"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稻香坞不过是个小村落,若没有背后推手,赵有德哪来的胆子三番五次算计?"
春桃突然想起什么,抓起信笺对着油灯透光查看:"你们看!这些朱砂字迹下,好像还有另一层文字!"在跳动的烛火中,宣纸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漕帮近三月的运货路线——每一处标注的码头,都与沈明远曾提及的"可疑地点"重合。
陆青山的眉头拧成死结,猎刀无意识地在青砖上划出火星:"沈明远说去云雾山找真相...会不会是个陷阱?若朝廷与漕帮勾结,那里必然布下天罗地网。"他的话让空气瞬间凝固,只有油灯爆芯的声响格外刺耳。
穗娘握紧腰间父亲遗留的短刀,刀鞘上的云雷纹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沈明远离去时眼底的复杂情绪,想起残页上烧焦的诗句"禾下乘凉梦,星火照山河"。
"越是陷阱,越要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锣声。陆青山脸色骤变:"是村西头的警报!漕帮的人恐怕己经到了!"春桃迅速将密信塞进衣襟,抄起墙角的竹弩;
穗娘抓起案上残留的罗盘残片,金属碎片在掌心割出伤口,鲜血顺着纹路流淌,却让二十八宿的图案愈发清晰。
工坊外,犬吠声、马蹄声、金属碰撞声交织成网,而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