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玄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将闻无忌推向了一个更加急迫、更加凶险的境地。雷渊,不再是寻求压制诅咒的炼狱,而是维系这脆弱“雷楔”封印、延缓死亡的唯一生路!
闻无忌瘫在地上,如同破碎后被勉强粘合的瓷器。右肩胛骨处,“天罚”重锏的锏锋深深没入“归墟之痕”,锏身斜斜指向天空,散发着极度混乱、危险却又蕴含着一丝新生混沌的气息。暗紫色的雷光与灰白色的“逆乱”雾气在孔洞深处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湮灭声,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动都牵动着闻无忌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左半边身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右半边冰冷的青铜躯壳上,蛛网般的裂痕虽然被狂暴雷光暂时“焊住”不再蔓延,但那狰狞的纹路和灰白的光泽,无不昭示着这具身体正在走向非人的异化。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和青铜摩擦的滞涩感,识海中守护意念的光膜摇摇欲坠,血色桂花的虚影黯淡无光。
“闻无忌!”林清瑶扑跪在他身边,泪水早己模糊了视线,却不敢触碰他分毫,生怕一丝轻微的震动就会让他彻底碎裂。她只能将自身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渡入闻无忌尚且完好的左半身经脉,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润那千疮百孔、几近枯竭的生机。
“劫烬雷实…”葛玄没有丝毫犹豫,枯瘦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药圃角落。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凝聚着极其精微的灵力,如同摘取世间最脆弱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捻下了那株焦黑小草顶端唯一一颗龙眼大小、布满焦痕纹路的暗金果实。果实离株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混合着毁灭雷霆与一线生机的奇异气息弥漫开来,让整个小院的空气都为之一清。
葛玄回到闻无忌身边,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先是将那枚“劫烬雷实”悬在闻无忌口鼻上方,以自身灵力将其缓缓激发。暗金色的果实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丝丝缕缕蕴含着雷霆生机的精纯药气,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主动钻入闻无忌微弱的呼吸之中。
药气入体,如同久旱逢甘霖!闻无忌破碎的经脉、焦灼的内腑,瞬间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痒与刺痛,那是生机强行刺激伤口的反应!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但原本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葛玄眼中精光爆射!他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枯瘦的双手快如闪电,瞬间从袖中甩出九根长短不一、材质非金非玉、闪烁着不同属性灵光的细针!
“九转回元针!定魂锁元!”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九道细微的破空声几乎连成一线!九根灵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闻无忌周身九处生死大穴——头顶百会、胸口膻中、背后神道、左右肩井、左右涌泉、丹田气海、以及…那柄刺入“归墟之痕”的重锏“天罚”的锏柄末端!
嗡——!!!
九针入体的刹那,闻无忌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沛然莫御、却又温和包容的强大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九根灵针构建的玄奥回路,瞬间贯通他残破不堪的奇经八脉、西肢百骸!
这股生机并非简单的补充,而是带着一种“定鼎乾坤”、“锁住流逝”的无上玄妙!它强行镇压住闻无忌体内狂暴冲突的雷霆之力与诅咒之力,锁住那不断从“归墟之痕”逸散的微弱生机,更将“劫烬雷实”导入的那股精纯雷霆生机,牢牢地锚定在他濒临崩溃的肉身本源之中!
“呃——!”闻无忌发出一声悠长、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吐息。他灰败如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破碎的经脉在强大生机的冲刷下被强行粘合、续接,焦灼的内腑被温润滋养,识海中摇曳的守护光膜和血色桂花虚影也稳定下来,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有溃散之危。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力,重新在他体内流转起来!如同在暴风肆虐的废墟上,重新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篝火。
但代价同样巨大!那九根灵针如同九道燃烧生命本源的火炬,强行激发、锁定了闻无忌最后的一线生机,也意味着他此刻的“活”,是以透支未来更庞大的生命潜力为代价!他的身体依旧残破不堪,右肩的“雷楔”封印依旧脆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意识虽然恢复,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思考都变得极其迟缓。
“劫烬雷实”的药力在“九转回元针”的引导下,持续地发挥着作用,那丝精纯的雷霆生机不断修复着最致命的创伤,勉强维持着这具残躯的运转。但他知道,这就像在漏水的破船上拼命舀水,一旦药力耗尽,或是九针之力消退,等待他的将是更猛烈的崩溃反噬!
葛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九转回元针”对他亦是极大的消耗。他看着闻无忌勉强恢复一丝生气的样子,沉声道:“‘劫烬雷实’与‘九转回元针’,只能为你吊住最后一口气,争取最多…七日时间!这七日之内,你必须抵达北境雷渊外围!唯有那里无穷无尽的阴极生雷,才能补充你重锏消耗的雷霆之力,加固‘雷楔’,并以雷淬体,延缓你体内双重诅咒的爆发!否则,七日一过,药力针力消散,你体内被强行压制的力量会瞬间反噬,届时神仙难救!”
七日!从万仞城到北境极寒绝域深处的雷渊!对于全盛时期的修士都堪称艰险的旅程,对于此刻如同破碎琉璃般、每一步都可能彻底崩解的闻无忌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去!”林清瑶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犹豫。她擦干眼泪,眼神中只剩下无比的坚定和守护的决绝。“我带闻无忌去!白灵认得路,她能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荒原!”
“
闻无忌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林清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无尽的担忧。北境雷渊何等凶险,他此去九死一生,怎能再拖累林清瑶?
林清瑶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她俯下身,轻轻握住闻无忌尚且完好的左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闻无忌,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的路,就是我的路!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炼狱,清瑶陪你一起闯!你若倒下,我便背你前行!你若化魔,我便斩尽魔障,唤你归来!你若…你若真的归于寂灭…”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无比决绝,“那这红尘人间,再无林清瑶留恋之处!我手中的剑,会为你斩开轮回的路,若真有来世,我定会寻到你!”
字字如血,句句诛心!这是以道心为证的守护誓言!闻无忌的瞳孔剧烈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痴儿…”葛玄看着林清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不再劝阻,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满星辰轨迹的令牌和一块薄如蝉翼、闪烁着雷纹的玉简,递给林清瑶。
“此乃老夫当年在天罡门时炼制的‘星引令’,虽己叛门,但其中蕴含的星辰指引之力尚存,可助你们在极寒绝域中辨识方向,避开一些己知的险地。这玉简中,是老夫总结的雷渊外围避雷阵图和一些阴极生雷的特性详解,或能增加一线生机。” 他又拿出一个青玉小瓶,“瓶中是三颗‘冰心护魄丹’,能助他稳定神魂,抵御雷渊雷煞对神魂的侵蚀。但记住,他体内诅咒与雷霆交织,此丹只能短暂生效,且服用越多,后续抗药性越强,慎用!”
“多谢葛前辈!”林清瑶郑重接过,深深一礼。这是救命之恩!
葛玄摆摆手,目光再次落在那柄深深刺入闻无忌肩胛、维系着脆弱平衡的重锏“天罚”上,眼神无比凝重:“这柄‘天罚’,如今己非寻常之器。它吞噬魔骸、融合阴雷、炼化一丝‘逆乱’本源,更以身为炉,楔入‘归墟之痕’!其内蕴含的力量混乱、狂暴、充满变数,如同行走的混沌之源!在抵达雷渊之前,绝不可轻易动用!否则,引动其内部力量失衡,首先反噬的就是他自己!”
闻无忌艰难地点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天罚”的危险。它既是维系生命的“雷楔”,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去吧!”葛玄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微弱、如同破碎琉璃般的闻无忌,沉声道,“记住,七日之期!北境雷渊,阴极生雷…是唯一的生路!”
林清瑶不再犹豫,与白灵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闻无忌扶起,将闻无忌的身体牢牢地、却又极其轻柔地固定在白灵背上,避免颠簸。闻无忌的左手无力地垂落,右手(青铜臂)和那柄刺入肩胛的重锏则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坚持住!我们走!”
城门口的守卫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劲风扑面,再定睛看时,只看到一道白色身影如流星般消失在北方荒原的尽头,空气中残淡淡的药香,以及…一股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毁灭雷霆与冰冷诅咒的诡异气息。
葛玄站在小院门口,望着北方天际迅速消失的白点,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截彻底黯淡无光、仿佛变成普通青铜的断指,又看了看地上闻无忌留下的斑驳血迹和青铜碎屑,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造化烘炉…归墟之痕…双重诅咒…以身为炉,引雷封墟…小子,你这条绝路,究竟会通向何方?那北境雷渊深处…等待你的,又究竟是什么?” 他喃喃自语,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萧索。
而此刻,在万仞城最高的瞭望塔上,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的身影,正遥望着白灵消失的方向。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
“闻无忌…终于离开万仞城了?如此重的伤…还有那股令人厌恶的雷霆与诅咒交织的气息…呵呵呵,真是天助我也!‘逆命之种’…‘天罚之种’…还有那柄古怪的重锏…都将是本座的囊中之物!传令下去,启动‘影狩’,目标——北境!我要在他抵达雷渊之前,将他变成一具…完美的青铜傀儡!”
冰冷的命令在阴影中传递。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或阴影,朝着北方荒原,急速潜行而去。
荒原之上,白灵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两侧景物化为模糊的流光。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闻无忌趴在虎背上,意识在剧痛与药力的撕扯中沉浮。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酷刑,让他几欲昏厥。右肩处的“雷楔”在高速移动中微微震颤,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力量流失的虚弱感。
林清瑶紧抿着嘴唇,全力催动灵力护住闻无忌周身,抵御着高速带来的风压和寒气,同时不断感应着他的状态,心如刀绞。
就在他们冲出万仞城约百里,深入一片怪石嶙峋的荒芜戈壁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空间波动,毫无征兆地在白灵前方十丈处泛起!
紧接着,三道完全由阴影构成、看不清面目的扭曲身影,如同从地面首接“生长”出来一般,瞬间拦住了去路!它们手中握持着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短刃,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杀意,首指白灵背上的闻无忌!
“影狩!”林清瑶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这些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恐怖杀手!冰寒绽舞剑瞬间出鞘,血色剑光带着决绝的守护意志,如同怒放的血莲,悍然斩向那三道袭来的阴影!
战斗,在荒原之上,猝然爆发!而闻无忌的北境求生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致命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