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点头："高兄说，真正的名单三个月前就己由魏学洢带去了福建。我们护送的那份，七分真三分假，特别是与勋贵往来的部分..."
顾枢猛地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形成一道游移不定的黑影。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暴涨："我明白了！朱文宇这是要借刀杀人！"
高第不解："顾先生的意思是？"
顾枢坐回桌前，压低声音："朱文宇登基以来，最忌惮的不是我们东林党，而是那些世袭罔替的勋贵。他们手握私兵，又与各地商帮勾结，尾大不掉。这次所谓的'东林党名单'，实则是要借机铲除勋贵势力！"
高第倒吸一口凉气："那高兄他们..."
"高攀龙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故意在假名单中掺入真假难辨的勋贵往来记录。"顾枢的声音越来越低，"朱文宇想用这份名单对勋贵动手，却不知这反而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密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高第感觉一阵眩晕，连日逃亡的疲惫和伤痛终于击垮了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顾枢在吩咐什么"准备船只"、"通知钱谦益"...
当高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身上的伤口己经被妥善包扎。窗外雨声依旧，但天色己经大亮。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守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端来一碗药汤。
"先生说了，您醒来先喝药。"少年声音清脆，"钱大人己经到了，正在前厅与顾先生议事。"
高第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汤，强撑着起身："带我去见他们。"
前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钱谦益一身便服，面容憔悴，眼下挂着两个深重的黑眼圈。顾枢正在看一封信，眉头紧锁。
"高兄醒了。"顾枢抬头，示意他坐下，"正好，钱公带来了朝廷的最新动向。"
钱谦益苦笑一声："朱文宇派我回江南'安抚士林'，表面上是宽大处理，实则是要我当说客，劝说东林同仁放弃抵抗。"
高第握紧拳头："无耻！他们杀了那么多人..."
"不仅如此。"顾枢将信递给高第，"昨夜刚收到的消息，朱文宇己经下旨，以'勾结逆党'的罪名削去了成国公朱纯臣的爵位。但蹊跷的是，朱纯臣本人却下落不明。"
高第快速浏览信件，上面详细记录了朝廷近日对几位勋贵的处置。奇怪的是，这些处置都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削爵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不正常。"高第抬头，"以朱文宇的手段，既然动手了，为何不一网打尽？"
顾枢和钱谦益对视一眼，后者长叹一声："因为朱文宇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杀戮，而是稳定。辽东战事吃紧，西南土司又蠢蠢欲动，他不敢在江南大开杀戒。"
"钱公说得对。"顾枢点头，"朱文宇既派钱公回江南安抚，又故意放走高第，说明他并不想彻底铲除东林党，而是想通过威慑达成某种平衡。"
高第突然明白了高攀龙那句"月满则亏"的含义。他急切地说："高兄临终前说，朱文宇自以为在钓鱼，实则自己才是那条上钩的鱼。他是不是预料到了这一点？"
顾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高攀龙不愧是我东林智囊。没错，朱文宇想借东林党名单打击勋贵，却不知这份名单半真半假，反而会激化矛盾。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真正的名单在魏学洢手中，随时可以公之于众。"
钱谦益面色一变："顾兄，你不会是想..."
"当然不是现在。"顾枢摇头，"眼下我们需要的是韬光养晦。朱文宇既然给了台阶，我们就顺势而下。钱公回江南'安抚'，我们就表现得确实被'安抚'了。"
高第不解："那我们的人就白死了吗？"
"当然不是。"顾枢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政治斗争不是市井斗殴，讲究的是审时度势。现在造反，得益的只会是那些观望的勋贵和地方豪强。东林党代表的是江南士绅的利益，我们必须考虑得更长远。"
窗外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瓦片上，如同战鼓声声。钱谦益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街道："三日后，朝廷钦差大臣张溥将到苏州宣读圣旨。据说随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高第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现在空空如也，匕首己经被收走了。
顾枢却笑了："来得正好。许显纯亲自来，说明朱文宇很重视这次'安抚'。我们不妨演一出好戏给他看。"
"顾兄有何打算？"钱谦益转身问道。
顾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这是愿意暂时隐退的同仁名单。他们会在张溥到来前离开苏州，分散到各地隐居。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或立场模糊的人。"
高第突然明白了顾枢的计划："您是要制造一种假象，让朝廷以为东林党己经瓦解？"
"不仅如此。"顾枢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还要主动'举报'几个与勋贵关系密切的商人，以示'悔改'。这样既能保全核心力量，又能挑拨朱文宇与勋贵之间的关系。"
钱谦益眉头紧锁："太冒险了。万一被许显纯识破..."
"所以需要钱公配合。"顾枢看向钱谦益，"您作为朝廷派来的'安抚使'，最适合在张溥面前演这出戏。您可以说服一部分人公开认错，甚至交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往来信件。"
高第看着两位东林领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政治斗争如此残酷，连原则都可以暂时放下。但他也明白，这是保存实力的唯一办法。
"那我该做什么？"高第问道。
顾枢沉思片刻："你去福建，找到魏学洢。告诉他，名单暂时不要公开，但要做好随时启用的准备。朱文宇与勋贵的矛盾迟早会爆发，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