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化淳离去后,张维贤独自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雨丝如银线般斜飞,打湿了他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不断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场危机。
皇帝为何会选中他去处理这件事呢?这个疑问如同一只恼人的苍蝇,在他的心头盘旋不去,让他感到十分困惑。他深知,南京的学子们向来以才学自傲,此次竟敢聚众闹事,想必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冤屈或者对朝廷的不满。然而,皇帝却偏偏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其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呢?他苦思冥想,一时之间仍难以参透。
回到书房后,张维贤心中烦闷,便命人煮了一壶浓茶。随着袅袅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的心境也渐渐平复下来。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他再次展开圣旨,逐字逐句地仔细研读,确认这的确是皇帝的亲笔手书,加盖的玉玺更是鲜红如血,彰显着无上的权威。
“父亲在世时,常常告诫我,英国公府与国家同休戚,应当以社稷为重。”张维贤喃喃自语道,仿佛能听到父亲那语重心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案几上那柄御赐宝剑,那是成祖时期赐予他先祖的荣耀象征,历经数代传承至今。这柄宝剑不仅代表着家族的荣光,更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册《大明会典》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它取下来,然后翻到了关于南京国子监的那一页。
南京,作为大明的留都,其地位举足轻重。而南京国子监更是汇聚了江南地区最为优秀的学子,这里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然而,如今的局势却让人忧心忡忡。东林党刚刚被清算,学子们群情激愤,情绪十分激动。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个问题,恐怕会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
张维贤紧盯着手中的密报,上面提到了南京国子监祭酒侯恪的名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侯恪……此人素有清名,在士林中威望甚高。皇帝给他私通西洋教士的把柄,显然是要他以此来要挟啊。”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上天在诉说着某种不满。雷声隆隆,震耳欲聋,似乎在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张维贤的思绪被拉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的将领,跟随父亲一同前往云南平叛。父亲对那些闹事的土司采取的手段,他至今仍记忆犹新——先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进行威慑,让敌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然后再巧妙地运用分化瓦解的策略,使敌人内部产生矛盾和分裂;最后,只对为首的恶势力进行严厉惩处,而对其余的人则予以赦免。
这种方法在当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成功地平定了叛乱。但是,如今面对的是一群充满激情和正义感的学子,这样的方法是否还能适用呢?张维贤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国公爷,三更天了,您该歇息了。"老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
张维贤摇摇头:"备笔墨,我要写信。"他必须理清思路,这次南下非同小可,一步走错,不仅自己一世英名尽毁,更会连累整个英国公府。
蘸墨的狼毫在宣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一、学子非叛军,不可武力镇压;二、需查明背后是否有人煽动;三、侯恪等为首者必须处置,但不可滥杀无辜;西、..."
写到此处,张维贤突然停下手中的笔,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他凝视着眼前的纸张,上面的文字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困惑。
皇帝为何要派他这个勋贵而非文官前往呢?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张维贤苦思冥想,试图揣摩皇帝的心思。
是因为他在军中的威望能够震慑那些宵小之徒吗?毕竟他是英国公府的传人,世代忠良,在军队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和影响力。或者,是因为勋贵与文官集团之间素来存在着一些矛盾,皇帝认为他不会像文官那样徇私舞弊?
张维贤越想越深,他意识到皇帝此举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如今朝中的东林党己经被清洗殆尽,皇帝急需稳定局面,恢复朝廷的正常秩序。而派他去处理这件事情,既能显示出对他的重视,又不会像派锦衣卫那样引起太大的争议和矛盾。
然而,这对张维贤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他深知自己一旦接手,就会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如果事情办得好,他可能会得罪天下的读书人,因为他们对东林党有着一定的同情和支持;但如果事情办砸了,他又有负皇恩,无法向皇帝交代。
张维贤无奈地苦笑一声,心中暗自感叹:“好一招妙棋啊!”皇帝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无论他如何选择,都难以两全其美。但身为臣子,他又怎能违背皇命呢?
在这艰难的抉择面前,张维贤感到一阵无力。然而,他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即使前路艰难,他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寅时的梆子惊醒了假寐的老国公。案头烛泪堆成小山,他突然想起密旨里那个"定"字的写法。皇帝在捺笔处多顿了一分,这是当年在文华殿讲学时,自己教太子的运笔诀窍——遇事三思,收锋藏锐。
"父亲,马匹己备好。"张之极捧着朝服进来时,晨光正爬上窗棂。张维贤的目光扫过儿子绣着麒麟的补子,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去把你祖父的明光甲取来。"
当那副历经岁月沧桑的永乐年间打造的鱼鳞甲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几上时,它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尘封的历史。老国公的目光缓缓落在这副甲胄上,他的指尖如同羽毛般轻柔地拂过护心镜上那道深深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