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在村东头老槐树下，七月的晚风裹着麦秸燃烧的焦香。孟青山蹲在幕布后面调试老式胶片放映机，手指沾了煤油在生锈的齿轮上细细涂抹。春妮抱着一摞皮影走过时，听见他低声念叨："这民国年间的老物件，倒比新买的投影仪更衬今夜的戏。"
幕布突然亮起时，看戏的婆娘们齐刷刷"哎哟"一声。月光混着煤油灯的昏黄在帆布上流淌，包公的乌纱帽投影竟在风中扭曲成山魈模样。孟三爷的旱烟锅在青石板上磕得啪啪响："青山娃，你这改良版《审乌盆》可别把阎王爷招来！"
戏演到第三折，扮作冤魂的皮影突然长出三头六臂。春妮握着操纵杆的手一抖，听见台下传来碗碟碎裂的脆响。孟三槐首挺挺从条凳上栽下来，手指抠进泥地里抓出五道血痕："砖！青砖房第三块砖！"他的羊皮袄在挣扎中敞开，露出小臂上暗红色的刺青——半截麦穗穿过滴血的针管。
疯羊倌的铜锣就在这时炸响。羊群惊散时，孟青山看见戏台西北角的麦垛后闪过半张惨白的脸，那人转身时腰间别着的铜烟锅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后台木箱突然倾倒，散落的皮影里混着张泛黄的农药说明书。春妮弯腰去捡，发现箱底夹层有团用红绳捆着的布鞋，针脚走势竟与她娘临终前缝的那双一模一样。
幕布上的包公突然发出尖啸，胶片卡住的地方显出一串数字。孟青山摸着放映机滚烫的金属外壳，想起三天前在会计室见到的扶贫款账本，那些被朱笔圈住的数字正在月光下流血。
......
孟青山的手指在胶片齿孔间游走，突然触到一处不寻常的凸起。就着煤油灯细看，第三幕"夜审"的片段被人用针尖刺出细密小孔。这些本该造成放映卡顿的破坏，却在幕布上投射出意想不到的画面——当包公举起惊堂木的瞬间，那些针孔竟在月光下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不是巧合。"春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手中的皮影"判官"正指向北斗星斗柄方向，"你看天璇星的位置，正对着祠堂后墙的滴水檐。"
疯羊倌的羊群突然发出凄厉叫声。两人转头时，看见西北角的麦田里腾起青烟，新修的法治文化墙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孟青山抄起后台的铜盆就要冲过去，却被春妮拽住衣角："等等！你听——"
铜锣声里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二十只山羊的铜铃项圈正在演绎某种古老密码。孟青山数着铃铛的节奏，突然想起清明扫墓时见过的界碑铭文。当第七遍"叮当——叮叮当"响起时，疯羊倌的破棉袄里飘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印着模糊的种子编号。
戏台下的骚动就在这时达到顶点。孟三槐挣脱众人束缚，赤脚奔向燃烧的麦田，他的脚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孟青山追到田埂时，发现老人正用额头猛撞新露出的界碑，暗红色的血顺着碑文"光绪廿三年立"的刻痕流淌，渐渐显出一串现代阿拉伯数字。
"是保险柜密码！"春妮的惊呼被夜风撕碎。她手中的皮影"小鬼"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好将北斗七星的天枢星一分为二。孟青山摸出随身带的防汛地图，发现此刻他们站立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被山洪冲毁的老砖窑遗址。
后台突然传来胶片断裂的脆响。两人折返时，看见皮影匠人正在焚烧某个木箱，跃动的火苗里闪过半页账本残章。孟青山冲进火场用铜盆扣住火焰，却在焦黑的木屑中发现枚钢笔帽——与他父亲失踪那天别在胸前的英雄牌钢笔一模一样。
当消防车的警笛声撕破夜空时，孟青山注意到戏班班主正在悄悄拆卸幕布支架。那人右手虎口的烫伤疤痕，与猪场保安队长醉酒后炫耀的"义气印记"完全吻合。春妮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法治文化墙的残垣上不知被谁用红砖画了只滴血的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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