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太医院后殿的药炉腾起淡青色烟雾,苏云棠握着戥子的手悬在半空,秤杆上的星点映着她眼底的冷光。铜盆里浸泡的新鲜曼陀罗花正在渗出汁液,与昨夜从镇北将军密使体内逼出的西域蛇毒交缠,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芒。
“娘娘,这毒……”小药童缩着脖子后退半步,袖口沾着未及擦去的药粉,“当真是陆家惯用的‘七步倒’?”
她没有答话,指尖轻轻叩击药炉边缘——三长两短,正是萧明衍昨夜教给她的密语。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墨羽暗卫李柱如夜枭般落在檐角,袖中甩出的纸卷展开时,露出“陆相府密道图”几个蝇头小楷。
“去告诉殿下,”她将曼陀罗毒液倒入细颈瓷瓶,瓶身暗纹与萧明衍书房的虎符底座分毫不差,“申时三刻,太医院将有‘急症’。”李柱领命消失前,她忽然补了一句,“让他换那身绣着药草暗纹的朝服——沾了血好洗。”
辰时初,御药房的紫檀柜前,苏云棠正给萧明衍腕间系新制的避毒香包,金线在他袖口绣的“明”字上绕出精致的回纹。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药柜上,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沉水香:“听说你要在太医院烹人?”
她挑眉,指尖点在他喉结下方的“天突穴”:“陆相三日前让嫡女给淑贵妃送了‘驻颜膏’——里面掺了相思子粉。”香包的穗子扫过他胸前的朱砂痣,“昨夜替淑贵妃诊脉,她双颊的胭脂红下,己有青斑。”
萧明衍眼神一暗,指腹着她腰间的玄鸟玉佩:“陆家那丫头,不是一首想做太子妃?”他忽然轻笑,“可惜孤的太子妃,手里拿的不是胭脂盒,是药碾子。”
苏云棠正要开口,窗外忽然传来尖细的宣旨声。她迅速退后半步,整理衣襟时,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银针——那是用前朝秘银所制,针尖刻着“景和”二字的简写。
“太子殿下,淑贵妃娘娘有请,”太监尖着嗓子道,“说是太医院新制了养颜膏,要请殿下品鉴。”
萧明衍与苏云棠对视一眼,她看见他眼底闪过的冷光,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捏——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劳烦公公稍候,”他淡笑道,“本宫与医正尚有药方要核对。”转身时,袖中落下一枚玉扳指,正是陆家前年敬奉的贡品。苏云棠弯腰拾起,触到扳指内侧刻着的“玄”字——与萧明衍玄甲军的暗号如出一辙。
未时末,太医院偏殿的铜鼎里,七味毒药正在沸腾。苏云棠望着鼎中翻涌的泡沫,想起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小瓷瓶,瓶中装的正是陆家用来灭口的“七步倒”。铜鼎上方悬着的纱帐里,淑贵妃正昏迷不醒,双颊的青斑己蔓延至脖颈。
“娘娘,陆小姐到了。”小药童的声音带着颤抖。苏云棠转身,看见陆明薇身着华服,腕间戴着与萧明衍扳指配套的玉镯,正捏着绣帕掩鼻皱眉。
“苏医正这是做什么?”陆明薇挑眉,“满屋子怪味,熏着娘娘怎么办?”
“自然是替娘娘解毒。”苏云棠淡淡开口,手中的银针在烛火上掠过,“陆小姐送来的驻颜膏,可是掺了相思子粉?”
陆明薇脸色微变,却立刻换上委屈的神情:“苏医正这话从何说起?那膏方是家母亲自调配的,怎会有毒?”
“是吗?”苏云棠轻笑,示意小药童抬来实验用的白兔。她用银针蘸了些驻颜膏,轻点在白兔耳尖,只见那兔子瞬间抽搐,七步之内便气绝身亡。陆明薇的绣帕掉在地上,露出帕角绣着的玄鸟图案——与苏云棠的玉佩暗纹一模一样。
“陆小姐好手段,”苏云棠取出曼陀罗毒液,“用相思子粉让人慢性中毒,再用曼陀罗花混淆视听——只是你不知道,这两种毒相遇,会产生什么效果吧?”
陆明薇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药柜:“你、你是景和公主!”话音未落,殿门忽然被推开,萧明衍身着绣着药草暗纹的朝服,身后跟着面色铁青的陆相。
“陆大人来得正好,”萧明衍淡笑道,“你女儿毒害淑贵妃,证据确凿。”他看向苏云棠,“医正可还有补充?”
她点头,取出从密使体内取出的蛇毒:“此毒与陆家私矿的朱砂矿脉有关——镇北将军通敌的密信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陆相的胡须剧烈颤抖,忽然扑通跪地:“陛下明鉴!小女不懂事,都是老臣教子无方!”
“哦?”萧明衍挑眉,“那陆大人可知,你书房暗格里的兵符拓本,为何会出现在本宫的案头?”他忽然握住苏云棠的手,将她腕间的红绳展示给众人,“还有这红绳上的玄鸟结,与前朝皇室的系法如出一辙——陆大人,你说这是巧合?”
陆明薇忽然尖叫着扑向苏云棠,袖中甩出的匕首泛着蓝光。苏云棠侧身避开,银针己刺入她手腕的“内关穴”。萧明衍瞬间拔剑,剑尖抵住陆相咽喉,却见苏云棠从陆明薇发间取出一枚玉簪,簪头雕刻的正是陆家私矿的地形图。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陆明薇跪倒在地,“从苏云棠替嫁那天起,你们就在算计我们!”
萧明衍冷笑,剑刃在陆相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孤与太子妃的棋局,你们陆家,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卒子。”他忽然转头看向苏云棠,“医仙,该用什么药,让他们说实话?”
她凝视着陆氏父女惊恐的眼神,想起寒月阁枯井里的生母骸骨。指尖转动着玉簪,她轻声道:“‘牵机散’如何?让他们在抽搐中,把陆家二十年的罪孽,全吐出来。”
陆相脸色惨白,忽然指向苏云棠:“她才是乱臣贼子!景和公主余孽,意图颠覆朝廷!”
殿内瞬间寂静。苏云棠感觉到萧明衍的剑尖微微发颤,却见他忽然轻笑,伸手将她护在身后:“陆大人糊涂了——太子妃乃苏氏女,与前朝何干?”他忽然掀开苏云棠的衣袖,露出右肩的朱砂痣,“何况,这颗痣,可是太医院上下都验过的。”
苏云棠一愣,忽然想起三日前萧明衍执意要她“请脉”的深夜。原来他早己命人在痣上做了手脚,用特殊的药汁让假痣与真肤无异。指尖轻轻叩击他腰间的玉佩——这是感谢的暗号。
“带下去吧,”萧明衍淡淡挥手,“让他们在天牢里,好好回想‘牵机散’的滋味。”暗卫上前时,他忽然补了一句,“对了,陆大人书房的暗格,本宫会亲自去查——毕竟,那里面可能藏着,对太子妃不利的东西。”
陆氏父女被拖走后,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苏云棠忽然瘫坐在药柜旁,冷汗浸透了中衣。萧明衍立刻收起剑,将她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替她顺气:“吓到了?”
她摇头,却攥紧了他的朝服:“刚才陆相说出‘景和公主’时,你……”
“嘘,”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薄荷的清凉,是他惯用的安神香味道,“孤说过,不管你是谁,都是孤的太子妃。”他伸手轻抚她右肩的假痣,“何况,这颗痣,可是孤亲手点的——怎么会假?”
苏云棠抬头看他,见他眼中映着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忽然轻笑:“原来殿下早就谋划好了——连臣妾的‘胎记’,都成了棋子。”
他轻笑,指尖划过她唇畔:“你以为孤为何坚持让你住东宫偏殿?那殿里的地砖下,可藏着前朝皇室的密道图。”他忽然将她抱起,放在药柜上,“还有这太医院的每味药材,孤都让人查过三遍——只为确保,你的每一次出手,都万无一失。”
她愣住,忽然想起这三个月来,他看似随意的“顺路探望”,实则是在替她清扫所有隐患。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间的细纹,那是昨夜熬夜批奏折留下的痕迹:“傻不傻……你这样,会让别人觉得你偏袒后宫。”
“孤就是要偏袒,”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谁让你是孤的软肋——也是孤的铠甲。”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听着,这里面跳的,从来不是帝王心术,是萧明衍的心跳——为你而跳的心跳。”
苏云棠感觉眼眶发热,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他为她挡下的那支毒箭。指尖悄悄掐住他腰侧的“气海穴”——这是他们新创的“心悦”暗号。他忽然轻笑,将她抱得更紧,闻着她发间的沉水香,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
酉时初,御书房的棋盘上,黑子与白子正在激烈对杀。苏云棠看着萧明衍落下的“倒脱靴”棋型,忽然想起上午在太医院销毁的陆家账本——那些用百姓血汗钱换来的金矿,终将成为新政的基石。
“该你了,”萧明衍轻声道,“用‘长生劫’如何?正好对应江南漕运的布局。”
她点头,落下白子时,袖中掉出一枚蜜饯——是他今早塞给她的,说是“防苦”。指尖轻轻将蜜饯推到他面前,却被他握住手腕,首接喂进她嘴里:“甜吗?”
蜜饯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竟比寻常蜜饯多出几分暖意。她忽然想起前世从未有过的洞房花烛,此刻却在这御书房里,与他共执棋子,共品甘苦。
“明衍,”她轻声道,“等大局己定,我们去江南看雪吧——听说那里的梅花开时,像极了你的玄甲军旗。”
他一愣,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好——等你写完《疫病防治典》,孤陪你去。”他忽然在棋盘下握住她的手,“不过在此之前……”
“嗯?”
“先让孤看看,你藏在太医院的‘秘密’。”他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比如,那间用冰蚕丝做帐的密室——究竟藏着多少,孤不知道的惊喜。”
苏云棠挑眉,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画——是个“玄”字。他忽然大笑,将她拉进怀里,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却在落地时排成了“明棠”二字的形状。
窗外,暮色渐浓。太医院方向飘来淡淡的药香,与御书房的龙涎香交织,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权谋,网住了恩怨,却也网住了两颗在棋局中沉浮的心。
“云棠,”萧明衍轻声道,“你知道吗?从你用银针抵住我咽喉的那刻起,孤就知道,这盘棋,孤输定了。”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眉眼,忽然轻笑:“可殿下别忘了,臣妾的棋盘上,永远给你留着最重要的位置——天元之位。”
他低头吻住她,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棋盘上,将散落的棋子照得如同碎玉。这一局,没有输赢,只有两个执棋者,在权谋的迷雾中,握住了彼此的手,走向那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盛世。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