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飘出袅袅沉水香,苏云棠捏着袖口的玄鸟暗纹,听着阶下老臣们的争执,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东宫煎药的清晨。那时萧明衍总说她煮的艾草香比太医院的沉水香更提神,此刻这沉水香却混着殿外的血腥气,让她指尖微微发紧。
“太子妃娘娘此举,是要断了世族的根基!”吏部尚书王大人的象牙笏板拍在丹陛上,惊起一片粉尘,“寒门子弟怎可入朝为官?成何体统!”
苏云棠抬眼望去,见他腰间的玉带銙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与陆家老匹夫的陪葬品如出一辙。萧明衍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两下——那是“静观其变”的暗号。她会意,低头抚过袖口的药草刺绣,忽然开口:“王大人可知,您的掌上明珠,正是本宫在流民大营救下的?”
王大人浑身一震,象牙笏板险些落地:“你……”
“令爱当时染了时疫,是本宫用新制的‘清瘟散’救了她。”苏云棠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她病愈后写的感谢信,里面提到,是流民中的老大夫教她辨认草药——而那位老大夫,如今正在太医院编纂《江南疫案》。”
萧明衍看着她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昨夜她在御书房改奏折时,指尖被朱砂染得通红的模样。他轻轻咳嗽一声,展开案头的《寒门应试策》:“王大人若觉得不公,不妨与太子妃对弈一局——就用这天下苍生做棋子,如何?”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苏云棠抬眸看他,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忽然想起他们在东宫时的赌约——三局两胜,输的人要替对方抄医书。指尖悄悄勾住裙角的药囊,她轻笑:“本宫应战——但赌注要换一换。”
“哦?”萧明衍挑眉,“愿闻其详。”
“若本宫赢了,”她扫视殿内诸臣,“即日起太医院全面向寒门开放,女子亦可应试;若本宫输了……”她指尖抚过腰间的金针囊,“本宫自请去太医院做三年药童,永不参与朝政。”
王大人忽然出列:“臣请做公证人!”他的眼神在苏云棠的素白朝服上打转,“不过太子妃身为女子,若在金殿对弈,恐遭天下人非议。”
“非议?”萧明衍忽然冷笑,“当年武后称帝,天下人也曾非议——但她治下的盛世,至今为人称道。”他站起身,玄色龙袍扫过丹陛,“况且,太子妃对弈,孤亲自作陪——王大人可有异议?”
王大人慌忙跪地:“臣……无异议。”
棋盘搬来之时,苏云棠注意到是她送给萧明衍的那副玉秤棋盘,棋子正是用传国玉玺边角料所制。萧明衍执黑子,她执白子,第一枚黑子落在“天元”位置,竟是个“镇神头”的开局——那是他惯用的稳守反击之法。
“太子殿下这是要以皇权镇场?”她轻笑,白子落在“三三”位置,竟是个“倚盖定式”,“本宫便以民生破局。”
殿内大臣们交头接耳,唯有苏云棠与萧明衍目光交汇时,眼底闪过一丝默契。他的第二枚黑子落在“星位”,暗含漕运布防;她的白子则落在“小目”,对应太医院改制。一来一往间,棋盘上渐渐显出“双活”之态,恰似他们在江南时的配合。
“太子妃这步‘倒脱靴’,”萧明衍忽然开口,“可是对应着江南的均田策?”
“正是。”她指尖拂过棋盘,“以退为进,方能盘活全局——就像太子殿下当年装病引世族出手。”
殿内大臣们恍然大悟,王大人的脸色瞬间惨白。萧明衍忽然轻笑,黑子落在“边星”,竟成“长生劫”之形:“孤这步,太子妃可解得开?”
苏云棠望着棋盘,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她耳边说的话:“用‘龙门三劫’之法,破他们的‘长生劫’。”指尖落下白子,竟形成“三劫循环”之势,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这……这是失传的上古棋谱!”王大人震惊地看着棋盘,“太子妃如何得知?”
“因为本宫的棋谱,”苏云棠抬头看萧明衍,见他眼中映着琉璃瓦的金光,“是太子殿下亲自教的。”
萧明衍忽然起身,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香炉灰:“棋己终局,王大人可看出胜负?”
王大人盯着棋盘,只见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竟无一处真眼,却又处处生机——正是“双活”之局。他忽然跪地:“臣……臣认输。”
苏云棠望向殿外,朱雀门的方向染着残阳,像极了她袖口的玄鸟刺绣。萧明衍的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怕吗?”
“怕什么?”她反问,“有你在,本宫什么都不怕。”
退朝后,两人并肩站在朱雀门前。萧明衍解下披风披在她肩头,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细汗:“今日在金殿,你的手一首在发抖。”
“嗯。”她低头看着阶下的血色残阳,“因为想起生母曾说,朱雀门的砖下埋着忠臣的血——如今我们要让这血,灌溉出新的盛世。”
他忽然转身,将她抵在朱雀门的朱漆柱上,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帝王的霸气,却又藏着无尽的温柔,舌尖扫过她的贝齿,像是要将她所有的不安都吻去。她愣了一瞬,随即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热烈。
“以后不许再独自承受压力。”他轻声道,额头抵着她的,“孤说过,你我共执一子,不落单局。”
她轻笑,指尖划过他眉骨的旧疤:“知道了——以后朝堂上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他眼神一暖,忽然弯腰将她抱起,走向后宫方向:“现在,先让孤带你去看样东西——你昨夜说想看的。”
他抱着她登上宫墙,只见京城的街巷灯火渐次亮起,像撒了满地的星子。萧明衍指着远处的太医院,那里正有寒门学子进进出出:“你瞧,太医院的灯亮了——他们在抄你改的医案。”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乱世中的夜,竟如此温柔。指尖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便无所畏惧。
“明衍,”她轻声道,“你说我们会被后世记得吗?”
他低头看她,眼中满是坚定:“会——他们会记得,有对帝后,用棋盘定江山,用银针治天下,让寒门入仕,让女子学医,让这天下,不再有冻饿之民。”
她轻笑,指尖抚过他腰间的玉秤棋子:“那我们要活到很老很老,老到能看见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就像现在这样,看着灯火通明的太医院,看着安居乐业的百姓。”
他轻笑,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定会——而且,”他忽然指向天空,“你瞧,‘云衍星’在看着我们呢。”
她抬头望去,见一颗明亮的星子在暮色中闪烁,像极了他眼中的光芒。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谢谢你,明衍——谢谢你让我相信,这天下真的可以变得更好。”
他眼神一暗,忽然加深这个吻,首到她气喘吁吁地靠在他胸前。远处的更鼓声中,他轻声道:“该谢的是孤——谢谢你,让孤的皇权有了温度,让孤的人生有了归处。”
他抱着她登上宫墙,夜风卷着太医院飘来的药香,混着他身上的松木香,让苏云棠想起江南的灵泉池。萧明衍的指尖轻轻替她拢了拢披风,指腹擦过她耳后时,她听见他轻声道:“手这么凉,怎么不早说?”
她将手缩进他袖中,触到他小臂上的旧疤:“你不也一样?”抬头看时,却见他眼底映着京城的灯火,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太医院的方向,寒门学子们提着灯笼进出,像流动的萤火,照亮了“云衍堂”的匾额。
“明衍,”她指着那片灯火,“你瞧,像不像我们在灵泉池放的荷花灯?”
他轻笑,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比荷花灯更亮——因为里面装的,是你写的医案,是他们的希望。”
她忽然转身,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还记得你说的‘云衍星’吗?”指尖指向天幕,“我总觉得,那是生母在看我们。”
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她一定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像孤一样。”
苏云棠鼻尖一酸,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轻一吻。这个吻带着夜风的清凉,却又像炉火般温暖。萧明衍的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以后每年生辰,我们都来这里看灯火吧。”她轻声道,“带着我们的孩子,告诉他们,这天下是如何一步步变好的。”
他眼神一暖,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尖:“好——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母妃如何用银针治天下,父妃如何用棋盘定江山。”
远处的更鼓声中,苏云棠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宫墙外,百姓们的笑语声隐约传来,像一首安宁的夜曲。她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安稳的事,莫过于此——与爱人相伴,看万家灯火,等盛世长成。
萧明衍忽然指着天际,一颗流星划过:“瞧,你的‘云衍星’在眨眼。”
她望着流星坠落的方向,轻笑:“大概是在说,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吻住她的额角,轻声道:“不,是永不结束——就像这星空,这灯火,这天下苍生,永远记得,萧明衍与苏云棠,曾以爱为刃,以心为棋,在这九重阙上,写下最动人的双生传奇。”
夜风拂过宫墙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苏云棠望着怀里的人,忽然明白,所谓“弈世双生”,从来不是一人执棋,而是两颗心在乱世中彼此呼应,共同落子,最终在青史上,留下属于他们的璀璨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