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再说一遍,你额头上这个……”
皮肤科的刘医生扶了扶眼镜,手指戴着薄薄的医用手套,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顾长安额前正中的那个标记,仔细查看。
标记不大,约指甲盖大小,却异常清晰。
它并非某种俗气的纹身图案。
而是一种极其古朴、对称、带着某种玄奥意味的符号。
像是青铜器上的铭文拓片,又如同某种未知的象形文字。
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帅气”,或者说……威严。
“它就是在你晕倒之后,突然出现的?”
刘医生皱着眉,用酒精棉球轻轻擦拭那标记周围的皮肤。
“不是墨水,不是颜料,也没有皮肤破损或炎症迹象。”
“小顾,你确定不是自己画上去然后忘了?”
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白色的墙壁和冰冷的器械,让顾长安感到一丝不真实。
他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很清醒,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当然不是。”
“我不是什么cos党,也早过了往额头上贴比巴卜贴画的年龄,所以无论哪方面,我都没有理由这样做。”
刘医生放下棉球,双手交叉,身体微微后倾,摆出了认真倾听但也带着审视的姿态。
“好吧,我记得你说你在国博晕倒了。”
“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晕倒前有什么征兆?比如头晕、眼花?”
闻言,顾长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却又能看出其眉宇间的犹豫。
半晌后,他开始平静地叙述起来:
“我很希望我是眼花了,但那个景象…真的很真实。”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身体略微显得有些紧绷:
“昨天周末,我在国博青铜器馆看新展出的那尊‘雍州鼎’。”
“人很多,但我站到鼎前的时候,周围好像一下子安静了。”
“我看着鼎身上的纹路,就是那种饕餮纹,然后……”
他顿了顿。
“我就‘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刘医生不动声色地问,手指在病历本上轻轻敲了敲。
“洪水滔天。”
“洪水?然后呢。”
“一个很高很大的人,手里拿着像斧子又像别的什么东西,站在水里,对着大地比划。”
“然后大地分开,河流改道……”
“我听见很模糊的声音,像打雷,又像很多人在呐喊,似乎在说…“九州…镇”?
顾长安描述得很认真,试图还原当时的感受。
“感觉……很宏大,很古老。”
“然后我就感觉头痛得要炸开一样,喘不过气来,接着就开始流鼻血。”
“头痛,呼吸困难,伴随鼻腔出血症状”。刘医生一边听着,一边在处方单上唰唰唰记录下病人陈述的症状。
“等我去洗手间清理完鼻血后,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额头上多了这个。”他指了指那个符号。
“我试了所有办法,肥皂、洗面奶、酒精棉,甚至偷偷用了点稀释的消毒液,都没用。”
“它就像……长在我皮肤里一样,洗不掉。”
刘医生停下了敲击的手指,看着顾长安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清澈,没有丝毫疯狂或迷离,只有一丝因不被理解而产生的疲惫,以及,执着。
“小顾啊,”刘医生斟酌着用词,“根据你的描述,这听起来很像是……一种强烈的视听幻觉,可能伴有短暂的意识丧失。”
“高强度精神集中的情况下,加上博物馆内光线和声音的影响,甚至是你说的,人多导致缺氧,都可能诱发这种情况。”
“至于流鼻血,可能是血压瞬间升高或者晕倒时碰到了哪里。”
“那这个呢?”顾长安指着额头的符号,语气加重了一些。
“幻觉能在我额头上留下洗不掉的印记吗?”
“刘医生,它不是胎记,我活了二十年,额头上干干净净。它就是在我‘看见’那些东西之后出现的!”
刘医生再次凑近,仔细观察那个符号。
“从皮肤科的角度看,它确实很奇怪,不像是常见的皮肤病变,也没有色素沉淀或者血管扩张的迹象。”
“但要说它是超自然现象……”他摇了摇头。
“小顾,我们的身体和大脑是很复杂的。”
“有时候,强烈的心理暗示或者应激反应,也可能导致一些……我们暂时无法完全解释的生理变化。”
“比如压力过大导致斑秃,或者产生一些难以名状的皮肤反应。”
顾长安沉默了。
他知道医生在试图用科学来解释,但他的首觉和感受告诉他,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那个符号带着一种温凉的触感,仿佛有生命一般。
刘医生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语气放得更缓和:
“这样吧,小顾。”
“皮肤方面,我暂时看不出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问题,我会给你开点温和的药膏和布洛芬,观察一下。”
“但是,你描述的‘幻觉’和晕厥经历,我个人建议……”
“你最好还是去神经内科做个检查,排除一下器质性病变。”
“如果神经内科也没问题,或许……可以考虑去精神科咨询一下?”
“有时候,压力太大或者经历了一些冲击,是需要专业帮助来疏导的。”
精神科……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顾长安一下。
他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谢您,刘医生,我知道了。”
接着走出了诊室。
外面走廊人来人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正常得让他感觉自己额头上那个神秘的符号,和颅内回荡的“九州”、“镇”之声,都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那奇异的符号触感依旧清晰。
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出了医院大门。
阳光下,车水马龙。
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
没有人会相信他。
但他知道,昨天在博物馆发生的一切,以及额头上这个无法抹去的证明,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