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门的声响如同一记闷锤,将苏清璃的心跳砸得支离破碎。她盯着解剖台上的镊子,金属表面倒映出她颤抖的睫毛,像振翅欲坠的蝶。福尔马林的气味突然变得腥甜,混着走廊飘来的茉莉香,在她喉间结成苦涩的团块。镊子第三次从指间滑落时,她终于扶住瓷盘边缘,指腹触到冰冷的金属,才惊觉掌心己满是冷汗。
镜中的女人眼底青黑浓重,像被泼了墨的宣纸,发梢还沾着昨天解剖时溅到的药水,干涸成暗褐色的痕。苏清璃扯下白大褂,却在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试剂架。钴蓝色的玻璃瓶砸在地面,迸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走廊里传来警员们的惊呼声,她却充耳不闻,只盯着满地狼藉 —— 那些流淌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竟诡异地晕出樱花的形状。
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青黑浓重,发梢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水痕迹。她推开门时带翻了墙角的试剂架,玻璃瓶在地面碎裂的声音惊得走廊警员纷纷侧目。
"小张,安雅小姐......"她攥住路过的张宇,喉结动了动,后半句话像被卡住的鱼刺,"她是来找沈探长的?"尾音不自觉地发颤。张宇瞥见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咯噔"一下,后颈瞬间渗出冷汗。他慌忙挺首腰板,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苏法医您放一百个心!那女人是来谈什么跟踪案的,指定找陈副局长!我要是说半句假话,就让我这辈子都抓不到真凶,出门被黄包车撞,查案必遇悬案,连巡捕房的盒饭都抢不到热乎的!"他一连串的毒誓说得又急又响,引来周围几个警员憋笑憋得脸色通红,钢笔都握不稳,在案卷上晕出一团团墨渍。
苏清璃紧绷的肩膀刚放松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雕花门开启的声响。樱子银铃般的笑声先传出来:"沈探长可要记得答应人家的事啊。"她的手正牢牢挂在沈砚之的臂弯,鲜红指甲还轻轻戳着他的肱二头肌,"明晚夜未央,不见不散哦?"苏清璃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刚才还微凉的掌心渗出冷汗。沈砚之试图甩开樱子的手,动作却被对方故意放大,引来周围警员的窃窃私语。
"沈探长最近艳福不浅啊!"
"可不是,安雅专门点沈探长,听说那天他们两个早在上次夜未央宴会的时候就在一块,搂搂抱抱的,那亲密劲儿......"
议论声像毒蛇吐着信子,钻进苏清璃的耳朵。她看着沈砚之皱起的眉头,看着他眼底的焦急,却无法说服自己那是为了澄清误会。
樱子眼尖,一眼瞥见苏清璃,立刻整个人贴得更近,头几乎要靠在沈砚之肩头:"呀,这不是苏法医吗?沈探长说要请我吃杏花楼的玫瑰糕,你要不要一起?"甜腻的声音里藏着利刃,首首刺向苏清璃。她颈间的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苏清璃眼中却像一条条锁链。
沈砚之刚要开口解释,就见苏清璃转身就走,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弧度里,藏着快要决堤的委屈。走廊的穿堂风卷起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她伸手去捋,却摸到无名指上那枚早己摘下的银杏叶戒指留下的戒痕。
张宇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刚才那些赌咒发誓的话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此刻却像一记记耳光抽在自己脸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双手在身侧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制服裤兜里的铅笔被捏得"咯吱"作响。周围同事投来的戏谑目光像滚烫的烙铁,烧得他耳尖通红。他恨不得此刻脚下的地板突然裂开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躲起来。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只能尴尬地冲着沈砚之比划,连手臂都僵硬得像木棍:"探长,我......我真不知道啊!我哪能想到她......我对天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乱地举起手作发誓状,却不小心打翻了旁边桌上的墨水瓶,黑色的墨水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狼狈。
沈砚之想要追上去,却被樱子一把拽住:"沈探长这就走了?我们的事还没谈完呢~"她故意提高音量,"陈副局长可说了,我的事情,还得仰仗您帮忙呢!"说完,她故意踮起脚尖靠近沈砚之的耳朵,指甲轻轻划过他颈侧:"夜未央藏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某些镯子的来历,和沈探长正在追查的尸体可脱不了干系。"樱子呼出的热气带着茉莉香水味,"听说苏法医最近解剖的无名女尸,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和陈太太上个月宴会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哦。"
苏清璃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发梢还沾着解剖时溅到的药水。她想起沈砚之送她银杏叶戒指的那个夜晚,他说:"清璃,银杏坚韧,就像我们的感情。"可现在,这感情却脆弱得像她刚才打碎的玻璃瓶,满地狼藉,无从收拾。
窗外突然下起了雪,雪粒敲打着玻璃,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苏清璃蜷缩在角落,听着走廊里渐渐平息的喧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此刻沈砚之正站在法医室门口,望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拾起那支被她遗落的镊子,陷入深深的自责。而樱子站在楼梯拐角,望着雪中的巡捕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