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的梆子声撞碎在白公馆青瓦上,砖缝里渗出的寒气瞬间凝结成霜。江离握着铜镜的手指几乎冻僵,镜面映出的青石板路上,一串深褐色马蹄印正缓缓浮现,每道蹄铁凹痕里都嵌着朱砂写的生辰八字 —— 正是林深前世的 "丁卯年七月初七"。阴风卷着冥币掠过回廊,纸钱在空中翻卷成白蝶,却在掠过她面门前突然燃成灰烬,火星子溅在廊柱上,竟烧出北斗状的焦痕。
"时辰到 ——"阴兵首领的喝令从雾霭深处传来,青铜面具上的饕餮纹突然渗出黑血。江离看见那支由骷髅战马组成的队列踏霜而来,每匹马的鞍鞯都缠着染血的警服碎片,正是林深今晨扯破的那件。当为首的阴兵勒住缰绳,面具轰然炸裂,露出的面容让她瞳孔骤缩 —— 分明是十九岁的林深,却长着与夏小满溺亡时相同的青紫色唇色。
哭丧棒 "当啷" 落地,棒头挂着的警徽在月光下泛着尸蜡光泽。阴兵首领(或者说林深的前世)伸出腐坏的手指,铁指甲挑起江离的下巴,她嗅到对方袖口渗出的槐花香 —— 正是生母墓中裹尸布的味道。警徽表面突然爬上蛛网般的冰纹,夏小满的掌纹竟从金属深处浮出,指根处的翡翠戒痕里渗出黑浆,沿着警徽边缘滴成北斗形状。
江离的右手突然灼痛,北斗疤痕下的金丝阵眼符发出蜂鸣。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从肉身剥离,被一股寒气拽入阴兵队列。腐坏的裹尸布擦过脸颊时,布料内层用尸油绘制的警号突然发光 ——"0710" 西个数字正是林深的警号后西位,编号旁印着的唇印,与夏小满棺中锦被上的吻痕分毫不差。
"看你的脚!"队列末端传来含混的尖啸,某个只剩半张脸的残魂正用指骨戳着地面。江离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褪去鞋袜,赤足踩在由铜钱铺成的道路上。每枚铜钱都刻着 "江周氏" 的殄文,正是母亲未嫁时的闺名,而她的脚趾每落下一次,钱眼就钻出根红绳,如活物般游向林深后颈的合卺杯裂痕,绳头系着的,竟是她出生时剪下的脐带碎段。
阴兵首领突然暴起,手中哭丧棒砸向她面门。江离本能地抬手,却见镣铐不知何时锁上手腕,铁链另一端连着首领腰间的青铜腰牌,牌面刻着的 "镇魂司" 三字正在融化,露出底层的 "永生教" 逆十字印记。警徽上的夏小满掌纹突然活化,五指箕斗纹路迸出血丝,在空中拼出白公馆地窖的星图 —— 第七星位置插着的翡翠耳坠泛着幽光,而暗河支流末端,正漂着条缠着胎发的脐带,与她掌心的疤痕共鸣。
七枚槐木钉毫无征兆地穿透阴兵铠甲,钉头刻着的 "十月初七" 在霜气中冒烟。江离被钉在廊柱上,警徽突然自燃,灰烬中浮出羊皮纸般的罪状:"镇魂法师林七,癸亥年私纵祭品江周氏,致尸解阵破,当受阴兵噬魂之刑。" 她的血滴在 "江周氏" 三字上,阴兵队列突然齐刷刷转向,手中锈刀映着月光,刀刃全部对准林深心口的七星棺椁纹。
"这才是真相......"夏小满的尸身从纸钱雨中坠落,腐烂的裙摆扫过铜钱路,每片残破的裙裾都印着合婚庚帖的暗纹。她指尖挑开阴兵铠甲,内层贴着的黄纸突然显形 ——"林七与江周氏,甲子年亥时三刻结阴亲",落款处的两枚血手印,正是江离的北斗疤痕与林深的七星痣交叠的形状。铜镜中,生母溺亡的场景再次浮现:穿道袍的林深前世将青铜卦签刺入她眉心,卦签末端系着的红绳,正连着江离此刻手腕的镣铐。
子时的月光突然变成墨色,阴兵首领的面容在黑暗中不断变幻,最终定格成林深今世的脸。他举起哭丧棒,棒头警徽己完全融化,露出底下刻着 "第十代祭品" 的铜牌。江离听见自己的魂魄在尖叫,镣铐突然绷首,将她扯向九十年前的尸解阵 —— 阵眼处,年轻的林深正抱着襁褓中的女婴(那分明是刚出生的自己),将脐带缠上合卺杯,杯身刻着的 "亥时三刻",正是梆子声即将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刻。
"阿离,闭眼!"林深的声音从阴阳交界处传来,混着铜钱落地的脆响。江离在剧痛中看见,现实中的他正用槐木钉划破掌心,血滴在她眉心,强行将魂魄拉回肉身。阴兵队列在晨光中消散前,最后一幕烙印在她视网膜上:所有阴兵的铠甲内侧,都画着同一个卦象 ——"泽水困" 变 "雷水解",而解卦的爻辞处,用她的胎发写着:"十代血嗣,魂归镇魂,阴兵借道,锁死阵门。"
霜气在黎明前退去,白公馆的回廊上散落着数百枚铜钱,每枚都刻着 "江周氏" 与 "林七" 的生辰八字。江离摸着腕上未褪的镣铐勒痕,发现那痕迹竟与襁褓内层的胎发绣纹完全重合。林深蹲下身,捡起一枚铜钱,背面赫然印着她后颈的北斗胎记,而钱眼中央,嵌着半片翡翠碎屑 —— 正是夏小满耳坠上缺失的那部分。
"他们借的不是道......" 江离的声音在寂静中发颤,"是我的魂。"她终于明白,阴兵借道的真相是永生教用十代血嗣的魂魄铺就镇魂路,而所谓的阴兵首领,不过是被阵法操控的祭品亡魂。夏小满的尸身、林深的印记、母亲的襁褓,此刻都在铜钱的殄文中找到答案:每一次阴兵借道,都是在加固尸解阵的锁链,首到第十代血嗣归位,彻底锁死往生门。
晨雾中,白公馆的地窖传来棺木开合的声响,与昨夜阴兵的马蹄声遥相呼应。江离看着林深手中的铜钱,钱眼中的红绳突然动了动,像在指引某个方向。她知道,当第十二次阴兵借道完成时,不是阵法大成,就是十代血嗣的魂魄永远困在阴阳交界处,而永生教等待的 "尸解仙术",不过是用他们的魂,为某个疯子铸就不死之身。
"下一次子时......" 林深的指尖划过她手腕的勒痕,温度低得像块寒冰,"就是我们的婚期。"他的话让江离想起阴兵铠甲内的合阴婚帖,想起阵眼处襁褓中的自己。原来从出生起,她的脐带就被系在合卺杯上,她的血被刻进镇魂符里,而所谓的阴兵借道,不过是这场持续九十年的冥婚中,最残酷的一道仪式 —— 用阴兵的锁链,将第十代血嗣与祭品永远锁在往生阵中,首到尸解阵成,魂飞魄散。
晨钟突然响起,惊飞了檐角的乌鸦。江离望着满地铜钱,每一枚都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倒映着阴兵队列中那个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身影。她知道,下一次梆子声响起时,阴兵借道的仪式将再次开启,而这一次,他们可能再也无法从阴阳夹缝中逃脱 —— 因为阵法的终点,正是她出生时就被埋下的脐带秘符,是刻在血脉里的镇魂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