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那被激怒的巨兽仍在咆哮。次声波的嗡鸣如同沉重的铁砧,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胸腔上,混合着重新狂暴起来的磁场震颤,让整间教室如同暴风雨中濒临解体的船舱。悬浮的金属物品再次疯狂舞动,叮当乱响,幽绿的指南针光弧在黑暗中划出令人眩晕的乱麻。绝望的哭喊和压抑的呕吐声在声波的碾压下显得如此微弱。
林深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头颅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并未完全消退,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动。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铁架床冰冷的触感、还有门上那个烙铁般的“丙”字标签……这些强行撕开记忆闸门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反复切割着他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下意识地在地上摸索,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是那块坠落的祖传怀表。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用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它。温润的黄铜表壳此刻摸上去却异常冰冷,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表盖紧闭着,刚才那短暂投射出童年梦魇景象的力量似乎耗尽了。
混乱中,班长赵海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强行支撑的镇定:“别碰那些飘着的东西!远离窗户!都蹲下!抱住头!” 他的指令在绝望的浪潮中艰难地维系着一丝秩序。
李明扶着墙壁,强忍着呕吐感和心脏被攥紧的窒息,目光焦急地在黑暗中搜寻林深的位置。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和一些悬浮金属反射的幽光,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他艰难地挪过去,蹲下身:“林深!你怎么样?”
林深没有回答,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压抑的呜咽,攥着怀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不对劲!” 李明抬头对赵海喊道,声音在嗡鸣中几乎被吞没。
赵海也看到了林深的状态,眉头紧锁。就在这时——
“喀啦…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林深紧握的指缝间传来!
林深浑身猛地一僵,抽搐都停滞了一瞬。他缓缓地、极其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黄铜怀表,那坚固的表壳,竟沿着表盖边缘,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一丝微弱的、带着陈腐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从裂缝中逸散出来。
林深浑浊痛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这块表……是爷爷临终前交给他的,据说是祖上一位做过宫廷钟表匠的先人传下的宝贝,表壳极其坚固,历经百年风霜都未曾损坏分毫。怎么会……怎么会在他手里裂开?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恐怖的磁场冲击?还是……因为强行投射出了那个被封锁的记忆片段?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攫住了林深。他强忍着头痛,颤抖着松开紧握的手指,将怀表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借着窗外透入的、被悬浮金属割裂的微光,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裂缝很细,但异常笔首,不像是摔裂的痕迹,倒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精准的力量强行撕开。他伸出颤抖的指尖,试图去触碰那道缝隙。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表壳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滚烫烙铁接触到冷水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裂缝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粘稠、暗红、带着浓郁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那条细小的裂缝里猛地渗了出来!
不是机油!那颜色、那气味……是血!浓得发黑的血!
林深的手猛地一抖,怀表差点再次脱手。他惊恐地看着那暗红色的血珠迅速在光滑的黄铜表壳表面汇聚、变大,然后,违背重力地……开始流动!
它没有向下滴落,而是沿着表壳的弧面,极其缓慢、极其诡异地向上蜿蜒爬行!
李明和赵海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瞬间屏住了呼吸,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
那粘稠的血线,如同一条微缩的暗红毒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无声地游走、分叉、汇聚。它的轨迹绝非自然流淌,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和目的性!它在表壳中央偏上的位置,开始勾勒出一个扭曲、复杂的图案——
一个倒置的、边缘带着锯齿般尖刺的十字!在十字的中心,一条首尾相衔、身体盘绕成数个诡异圆环的蛇形图腾正被血线飞快地描绘出来!蛇的眼睛部位,是两个细小的、如同针孔般的血点,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怨毒!
这符号散发着一种纯粹的亵渎与邪异!它像是某种禁忌教派的图腾,又像是来自深渊的诅咒烙印!
“血…血在写字!” 李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深死死盯着那个在怀表上迅速成型的邪异符号,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他认得这个符号!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那些被封锁的记忆碎片深处,在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走廊里……某个穿着白色制服、胸口别着金属徽章的身影……那徽章上,就是这个扭曲的倒十字衔尾蛇!
“教…教主…” 一个破碎的、带着巨大惊惧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林深颤抖的唇间挤出。
“什么?” 赵海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在这时,那由粘稠血液构成的邪异符号,似乎完成了最后一笔。暗红的血线微微闪烁着,如同凝固的熔岩。
紧接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怀表表壳那道细小的裂缝内部,在符号成型的瞬间,竟然透出了极其微弱的、闪烁不定的红光!
那红光断断续续,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却顽强地穿透了血污和裂缝的阻隔。
林深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抠进那道细小的裂缝边缘,猛地用力一掰!
“嘎嘣!”
一声脆响,本就裂开的黄铜表盖,被他硬生生地掀开了一小半!
表盖下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精密的齿轮和发条。那些祖传的机械结构,此刻竟像被某种恐怖的高温熔毁过,又或者被强酸腐蚀过!齿轮扭曲变形,粘连在一起,发条断成数截,缠绕在焦黑一片的夹板残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和化学药品混合的刺鼻气味。
在这片如同微型废料场般的机械废墟中央,一个不属于这块百年古董怀表的东西,半嵌在焦黑的残骸里,正顽强地闪烁着微弱、断续的暗红色光芒——
那是一个极其袖珍的、边缘严重烧蚀变形的电子表模块!
它的大部分己经和怀表内部的焦糊物融为一体,只有一小块残缺的液晶屏还暴露在外。那断断续续的红光,正是从这块残缺的屏幕上发出的!
林深、李明和赵海三人的目光,瞬间被死死钉在了那块微小的、闪烁的残破屏幕上。
屏幕的大部分区域被焦黑和污垢覆盖,只有右下角一小块区域还在顽强地显示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数码笔画,在那块狭小的区域里,清晰地组成了两个冰冷的数字:
47
数字的下方,还有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污垢淹没的符号,像是一个残缺的沙漏,又像是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47?
这是什么意思?
林深的呼吸骤然停止,混乱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47……这个数字……这个数字他绝对在哪里见过!不是怀表,不是童年……是在……
“李苗苗!” 李明猛地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是李苗苗的生日!下个月……下个月十七号!就是西十七天后!”
李明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死寂中爆开。赵海猛地扭头看向李明,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林深则浑身剧震,如同被电流击中!对了!就是李苗苗!作为班长,赵海曾经整理过全班同学的生日信息,林深无意中扫过一眼,对那个特别的日子有些印象!西十七天后,就是李苗苗的十八岁生日!
这个倒计时……指向李苗苗的生日?!
一股比地下传来的次声波更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三人。这个被深埋在祖传怀表机械残骸中的、来自未知年代的电子表模块,这个在强磁场和诡异力量冲击下才显露出来的倒计时,它的终点,竟然与李苗苗的成年之日重合!这绝非巧合!
就在三人被这恐怖的关联惊得魂飞魄散之际,怀表外壳上,那个刚刚由鲜血绘制而成的、扭曲的倒十字衔尾蛇符号,突然发生了异变!
构成符号的粘稠血液,仿佛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不再只是静止的图案,而是猛地蠕动、沸腾起来!暗红的血线如同无数条苏醒的微型毒蛇,从符号的边缘脱离,然后……如同受到某种强大吸力的牵引,疯狂地涌向表壳中央那道掀开的裂缝!涌向那个显示着“47”的残缺电子屏!
“它在动!血在往里钻!” 李明的声音带着哭腔。
粘稠的暗红血液,如同活物般,争先恐后地钻入那道裂缝,精准地覆盖、包裹住那块闪烁着红光的电子表残骸!尤其是那显示着“47”的区域,瞬间被浓稠的污血完全淹没!
“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血液在腐蚀金属的声音响起。
覆盖在屏幕上的污血,开始诡异地旋转、收缩!仿佛一个微型的、污秽的血色旋涡!
随着旋涡的旋转和收缩,那暗红色的“47”数字,在污血的覆盖下,如同被强酸溶解的金属,开始迅速地……模糊、黯淡、消融!
不是被遮挡!是确确实实地在被吞噬、被抹除!
几秒钟,仅仅几秒钟!
当那污血的旋涡最终停止旋转,紧紧吸附在电子表残骸表面时,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47”,己经彻底消失不见!
只在污血覆盖的表面,留下一个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暗红轮廓残影,随即也被翻涌的污血彻底吞没。
怀表上,只剩下那个用鲜血绘制的、扭曲而邪异的倒十字衔尾蛇符号,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暗红光泽。它覆盖在裂开的表壳上,像一只刚刚饱食了时间数字的、冰冷的恶魔之眼,无声地注视着三个被彻底冻结在恐惧深渊的少年。
地底的次声波嗡鸣和磁场震颤,在倒计时数字被吞噬的瞬间,仿佛得到了某种邪恶的满足,陡然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恶意!整座教学楼,在这无形的力量碾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