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漕帮分舵浸泡在咸腥的暮色里。杨瑶割开第七个守卫的喉管时,腕间银铃突然失了声响。她望着檐角倒挂的尸首,那些被梅雨泡发的青紫面孔,竟与三年前合欢宗血案时的尸体摆着相同姿势——左手掐子午诀,右脚踝系着浸油麻绳。
"段枭在教他们摆渡亡魂呢。"她踢开库房生锈的铁锁,腐坏的鲞鱼堆里突然窜出硕鼠,叼着半片带血的龟甲。乔小峰弯腰去拾时,鼠眼突然迸出绿光,利齿狠狠咬向他腕间虎口。
"叮——"
银铃擦着鼠颅飞过,畜生应声爆体而亡。杨瑶的红绸卷住龟甲残片,绸面合欢花纹渗出黑血:"这是巫咸国的占卜术。"她指尖抚过甲面灼烧痕迹,"用童男童女的血温养十年,才能显出星图真容。"
库房深处传来机括咬合声。二十架连弩从壁龛探出,箭头发着幽蓝磷光——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特制的破甲箭,箭镞刻着细如发丝的睚眦纹。乔小峰后背紧贴潮湿的砖墙,忽然瞥见墙角霉斑组成的星图,竟与父亲书房那幅《紫微斗数全图》分毫不差。
"闭气!"
杨瑶甩出三枚灌铅骰子,在空中炸开紫色毒雾。乔小峰翻滚避过弩箭时撞翻桐油灯,火舌顺着鱼油蔓延,将霉斑星图烧出焦黑的鬼宿形状。烈焰中,那些霉斑突然扭曲成蝌蚪文,正是《苍穹剑法》第七式"星陨如雨"的口诀。
暗柜轰然洞开,半封焦黄的密信飘落。杨瑶用染血的指甲挑开火漆,残破的"段"字印章下渗出龙涎香气:"...戌时三刻,盐船载青铜鼎六尊、编钟九组自姑苏出发..."信纸边缘绘着半幅海图,浪涛里隐现长着人面的鲛鱼。
"难怪要屠合欢宗。"杨瑶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血色星芒与龟甲灼痕严丝合扣,"二十八宿血影阵,缺不得我这活祭品。"她背后的剑诀疤痕在火光中蠕动,竟与信纸上的鲛鱼纹路首尾相连。
破晓的梆子声撕开雨幕。乔小峰在尸堆里翻出半块青铜残片,纹路正是段枭重剑上的螭吻图腾。他忽然听见运河上飘来古怪的撑船号子,调子竟与昨夜赌坊的《胡笳十八拍》同出一脉。
"糟了!"杨瑶的红绸卷住乔小峰腰身破窗而出。漕帮码头的乌篷船上,戴斗笠的艄公正用竹篙敲击船帮。每敲七下便换一种手法——点、戳、扫、挑,分明是段家"江海十九击"的起手式。
河水突然逆流,乌篷船在漩涡中打横。艄公掀开斗笠的刹那,乔小峰看见那张与段枭有八分相似的脸——只是右颊多出三道抓痕,像是被猛禽利爪所伤。
"小少爷竟能找到这里。"假段枭的竹篙点在漩涡中心,激起的浪花凝成冰箭,"倒省了我去挖乔万山的坟。"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与杨瑶镜像对称的星图。
杨瑶的银铃首次发出凄厉锐响。红绸绞碎冰箭时,乔小峰怀中的虎符碎片突然灼烧起来。他福至心灵地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漩涡——河水霎时分开,露出河床上的青铜阵盘。阵眼处凹陷的形状,正与杨瑶背后的剑诀疤痕吻合。
"原来你才是钥匙!"假段枭目眦欲裂,竹篙化作万千残影。杨瑶却突然松开红绸,任乔小峰坠向阵眼。少年后背贴上青铜阵盘的瞬间,那些刻在血肉里的剑诀突然苏醒,化作金光笼罩整条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