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风暴眼中心的寂静，比怒涛更令人窒息。乔小峰抱着杨瑶浮出海面时，汞浆己在海天之间凝成倒悬的烛龙骸骨。每根龙骨间隙都嵌着人面鲛的头颅，它们的竖瞳正与杨瑶的右眼同步闪烁。
"子时三刻，归墟之门将彻底洞开。"段枭的声音自龙骨传来，汞浆在他周身凝成九重冕旒，"贤侄可知，你父亲当年剜目时，流的是金血还是红血？"
杨瑶忽然挣开乔小峰的怀抱，左眼血泪在风中凝成冰晶。她背后的剑诀疤痕裂开血肉，金线如活蛇般游向烛龙骸骨。乔小峰挥剑斩断金线，断口处迸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混着鳞片的星砂。
"杀了我..."她突然反手扣住他持剑的腕，龙睛里淌下两行汞泪，"趁我还记得你的温度。"红绸缠上惊鸿剑，绸面合欢花遇汞即燃，在空中拼出《山河堪舆图》缺失的南溟部分。
海底突然升起十二根青铜柱，柱面浮雕正是乔小峰在往生棺中见过的万千可能。每个浮雕的眼窝都嵌着东珠，珠内封印着乔万山剜目那夜的记忆残片。段枭的汞浆王座降下时，乔小峰看清了父亲最后的动作——不是自剜，而是将匕首刺入陈沧海的心口。
"你以为的镇龙英雄..."段枭的指尖凝出汞剑，"实则是弑友夺珠的恶徒。"汞剑劈开青铜柱，柱内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星砂的冰泉。乔小峰挥剑相迎，竹身龙鳞突然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苗疆蛊虫——这些以烛龙血喂养的尸蟞，此刻正疯狂啃食汞浆。
杨瑶的尖啸震碎三根青铜柱。她悬在龙骨之间，红绸尽碎，浑身覆满逆鳞。段天麟自汞云中现身，手中捧着的正是乔万山当年剜出的左目——那眼球竟在汞液中跳动，瞳孔里映着陈沧海咽气前的面容。
"真正的苍穹剑意..."段天麟将眼球抛向烛龙骸骨，"需要至亲之血开锋！"乔小峰突然明白父亲书房那些星象图的深意，每一笔勾勒的都不是天象，而是人体经脉图。
惊鸿剑突然脱手，自行刺入杨瑶心口。乔小峰目眦欲裂，却见剑身穿过她的躯体后竟无血迹，反而引动海底星砂倒流。杨瑶的龙睛突然恢复清明，她抓住剑柄刺向自己左眼，金血喷溅处，烛龙骸骨轰然坍塌。
"这才是剜目饲龙的真正解法..."她将染血的左眼球按入乔小峰掌心，"用爱人的眼睛，才能看见生路。"汞浆王座开始融化，段枭的咆哮声中，十二根青铜柱突然转向，将万钧海水压向段天麟。
海底裂缝渗出的磷光里，乔小峰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乔万山与陈沧海的剑同时刺入烛龙逆鳞，龙血喷溅中，陈沧海突然调转剑锋："万山，我的妻儿..."
"我知道。"乔万山的匕首刺入挚友心口，"所以让我来做这个恶人。"龙血混着人血渗入《苍穹剑谱》，将最后三式染成金红。陈沧海咽气前，用最后力气剜出左目："把这颗眼睛...交给..."
记忆在此处碎裂。乔小峰握着眼球潜入汞浆，惊觉这竟是打开归墟核心的钥匙。眼球触到龙骨的刹那，海底升起水晶碑，碑文显示真正的血祭之法："须以剜目者后裔双目为引，逆鳞为匙，星砂为媒..."
汞云突然化作巨掌拍下。杨瑶的红绸缠住乔小峰腰身，将他拽入海底裂缝。裂缝深处的珊瑚丛里，十二具合欢宗弟子尸身正跳着献祭舞，她们手中的合欢铃拼成完整的烛龙逆鳞。
"杀了我取鳞..."杨瑶的龙爪刺向自己心口，"然后去救那个爱笑的杨瑶。"乔小峰挥剑斩断龙爪，断肢坠地化作星砂，凝成父亲的身影："峰儿，真正的镇龙术不是封印..
飓风卷起千吨海水，在空中凝成烛龙真身。乔小峰握着眼球跃上龙首，惊鸿剑刺入逆鳞的瞬间，万道记忆洪流涌入脑海——他看见杨瑶在合欢宗灭门夜被烙上剑诀，看见段天麟在娘胎里就被种下龙蛊，看见父亲剜目时流的竟是金血...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他将眼球按入龙睛，惊鸿剑突然软化，缠上杨瑶的腕骨化作银铃。铃音响彻东海时，汞浆尽数蒸发，露出海底的青铜星盘。段枭在星盘中央嘶吼，身躯正与烛龙残魂融合。
杨瑶的残躯突然浮起，背后剑诀疤痕脱落，在空中拼成《苍穹剑法》的终章。乔小峰福至心灵，引动星砂在海底书写剑诀，每一笔都引发地动山摇。当最后一捺完成时，归墟城轰然闭合，将烛龙永镇深渊。
黎明将至，乔小峰抱着杨瑶的冰躯跪在礁石上。他的体内的五脏六腑好像全被抽干了一般，只剩下空空的一具躯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突然，怀抱中的杨瑶动了一动，她的右眼褪回人瞳，轻声呢喃："现在你眼中...可有我的影子？"朝阳跃出海面时，他吻去她眼角凝结的汞泪："从今往后，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