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炮火是地狱的鼓点,但至少,你知道死神站在何方。
可刚才那死寂的十几分钟……更像是被塞进了绞肉机的喉咙口,每一秒都灌满了未知的、更粘稠的恐怖。
现在炮又响了?
山下旅团长布满血丝的眼球猛地一缩——至少证明那幽灵还在原地?
还在遵循某种可悲的“规律”?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攥住这点扭曲的“确定性”。
“八嘎!不能放弃!”
山下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病态的“安心”,求生欲的毒火再次灼烧神经,
“刚才只是试探!是八路的诱饵!他们开炮了!按之前的‘规律’,开炮后必有间隔!下一次炮击没那么快!快!趁着间隙!再冲!分散开!快——!”
他嘶哑的咆哮如同鞭子,抽打着最后一批还能挪动的士兵。
十几个鬼子兵,这次学乖了,不再拥挤,像受惊的蟑螂,贴着地面,利用每一块石头、每一道沟坎,连滚带爬地再次扑向那象征生死的谷口。
心底,那点侥幸的毒芽在疯长:八路刚开炮,总要喘口气吧?就像之前那样……
几个动作最快的,己经连滚带爬扑出了谷口,蜷缩在几块狰狞的岩石后,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拼命向后面招手:
“快!这边!安全了!”
就在后面几个士兵看到希望,猛蹬地面,身体刚刚冲出谷口阴影的刹那——
“咻——!”
那催魂夺魄的尖啸,竟毫无征兆地撕裂空气!
比所有人预想的极限更快!
快得粉碎了山下刚刚建立的、脆弱的“规律”!
“纳尼?!不可能!”
山下旅团长瞳孔炸裂,心脏仿佛被冰锥刺穿!
“轰!!!”
天崩地裂!
烈焰与浓烟瞬间吞噬了那几个刚刚冲出、甚至来不及散开的士兵!
连同他们赖以藏身的岩石,都被狂暴的力量撕成齑粉!
没有惨叫,只有血肉和碎石混合的死亡之雨,宣告着生命的彻底湮灭!
精准!
冷酷!
高效!
如同死神在点名!
两炮之间,几乎不存喘息之隙!
彻底碾碎了山下旅团利用炮击间隙逃生的最后幻梦!
山下旅团长彻底在冰冷的泥土里,眼神空洞。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希望、连同那点扭曲的“安心”,都被这打破常规、毫无怜悯的一炮,彻底轰成了粉末。
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刺入骨髓的冰寒——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占据绝对制高点、拥有致命精准的恐怖猎手。
他们,成了笼中待宰的猎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天空,传来了引擎的嘶鸣。
一架涂着膏药旗的九七式战斗机,如同姗姗来迟的食腐秃鹫,低吼着掠过死亡山谷的上空,开始盘旋。
飞行员透过舷窗,清晰得如同在看地狱图景:
谷口冒着浓烟与火焰的新鲜弹坑、谷地内被反复蹂躏的惨状——焦土、扭曲的金属、翻滚的伤兵……空气里弥漫的死亡与绝望,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玻璃,扼住他的喉咙。
他看到了地面上渺小的士兵,正疯狂地向他挥舞着手臂,无声地呐喊求救。
但任务更冰冷:
找到那个该死的炮位!
飞行员的目光如鹰隼,一遍遍扫过暮色中那高耸险峻、怪石嶙峋的黑石坳悬崖。
他压低了高度,机翼几乎擦过嶙峋的山脊,锐利的视线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光焰、硝烟、或伪装的破绽。
然而,陡峭的岩壁在偏斜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阴影。
所有的细节都模糊、隐没。
哪里有什么炮阵地?
哪里有什么火光?
只有沉默的、冰冷的岩石,和岩石背后,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的黑暗。
飞行员徒劳地盘旋着,困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攫住了他——那致命的炮火,究竟来自何方?
这架代表着山下旅团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飞机,此刻更像一个无力的幽灵,在空中徒劳地巡弋,眼睁睁看着谷底的帝国精锐在绝望中沉沦,却找不到那柄悬在他们头顶、随时会斩落的无形之刃!
山下旅团长蜷缩在冰冷的土坡后,布满血丝的眼球,像濒死的野兽,死死钉在天空中盘旋的九七式,又死死钉向黑石坳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悬崖方向。
一个细微却致命的规律,被他濒死的首觉死死抓住!
当飞机在头顶盘旋时……那催命的炮声,停了!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他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在飞机又一次低吼着掠过头顶时,用嘶哑到撕裂的喉咙,命令几个士兵:
“快!小股!分散!冲出去!”
士兵脸上刻满恐惧,但在旅团长噬人的目光和头顶轰鸣的引擎声下,他们如同被驱赶的羔羊,连滚爬爬地冲出掩体,亡命扑向谷口。
没有炮声!
他们成功了!连滚爬爬地扑进了谷口外杂乱的石堆!
山下旅团长的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
不是巧合!
不是偶然!
头顶有飞机时,那“幽灵炮”就哑火!是怕暴露?!
无论原因!这……这是唯一的生路!
“呦西!”
他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绝境逢生的光芒,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扭曲,
“有效!飞机!我们的飞机能压制那门炮!”
他立刻将这“发现”传递给身边的军官,嘶吼着命令:
趁着飞机盘旋,立刻组织小股部队,三五个、七八个,利用这宝贵的“安全期”,像水滴渗沙一样,分散突围!
他依旧不敢投入太多人,恐惧着那不可预测的死神镰刀。
每一次成功的“小股渗透”,都像给谷底残存的士兵注射了一针微弱的强心剂。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飞机的轰鸣与炮击的死寂之间,疯狂地寻找着那狭窄的生存夹缝。
人数,在缓慢但持续地减少,如同指间的流沙。
山下旅团长的心,也随着每一次成功的渗透,稍稍沉下一点。
他甚至开始勾勒一个绝望中的蓝图:
利用这些零碎的“安全期”,像蚂蚁搬家一样,将部队“渗”出去!只要骨干尚存,旅团……就还有一线生机!
……但,那幽灵般的炮手,真的会允许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