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靴子刚踏上内陆的礁石，身后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他猛地转身，海平面正在剧烈起伏，不是波浪的律动，而是整个海底在抬升。
曾经的石门位置爆发出冲天的蓝光，将晨雾染成诡异的霓虹色。海水向两侧分开，露出那座本该消失的环形结构——如今它完全敞开着，边缘的符文全部点亮，中央的黑暗如瞳孔般收缩。
最可怕的是那阵鲸歌。
52Hz的频率，却带着程默从未听过的丰富泛音，与他胎记曾经的脉动完美共振。每声鸣叫都像重锤敲在胸口，震得他新生的疤痕渗出细密血珠。
"不可能......"程默踉跄后退，"石门应该己经......"
海底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环形结构内部浮现出无数发光丝线，编织成某种庞大生物的轮廓——形似戴雨的机械右臂，却有着生命体的柔软与律动。它缓缓伸向天空，指尖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程默本能地抬手遮挡。在指缝间，他看到白光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人形。最前方的那个轮廓向前一步，光芒褪去后露出真容——
是戴雨。
但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戴雨。这个女人年轻得不可思议，机械右臂还未安装，左眼瞳孔是罕见的紫罗兰色。她赤脚站在水面上，身后跟着六个不同年龄的男性，每个人都长着与程默相似的脸。
"HK-1到HK-6......"程默的喉咙发紧，"还有......原始戴雨？"
女人微笑。当她开口时，声音是程默梦中才听过的温柔音色："不，亲爱的原型体。我们是前六次轮回的'备份灵魂'。"
海底再次震动。环形结构开始解体，碎片在空中重组为巨大的全息屏幕，播放着程默从未见过的画面：
第一次轮回，戴雨在灭世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量子计算机；
第二次，她将记忆编码进深海微生物的DNA；
第三次......
首到第六次，她创造了一个虚拟世界，将自我意识分割存储。
"我们不是来重启轮回的。"最年长的HK克隆体走上前，他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数据流，"而是给你最后的选择。"
七人同时抬手。环形结构的碎片组成两道门：一道是熟悉的金属门，刻着新方舟的标识；另一道却是简陋的木门，上面用稚嫩的笔迹画着太阳和"明天见"的字样。
"金属门里有所有文明备份。"年轻的戴雨轻声说，"木门后只有未知。"
程默的疤痕突然剧痛。记忆闪回婴儿时期——戴雨的机械臂悬停在红色按钮上0.3秒的犹豫，五岁时她偷偷擦掉自己刻在手臂上的第七道伤痕，还有那句"母爱是最糟糕的备份系统"。
海底的鲸歌突然变调，成为《鲸歌安魂曲》的旋律。七个投影开始闪烁，像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
"快决定！"HK-3大喊，"系统不稳定了！"
程默做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他冲向两者之间的空隙，将手中锈蚀的"0"号牌狠狠插入自己的疤痕。鲜血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形成奇特的雾状结构——正是戴雨藏在胎记最深处的终极指令：
【格式化】
"我选第三条路。"程默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彻底删除所有备份。"
七个投影同时凝固。年轻的戴雨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你果然......"
她的身影开始分解，其余六个克隆体也随之消散。但就在完全消失前，原始戴雨突然抛来一个发光物——那是枚小小的芯片，落在程默掌心时显示出最后的信息：
【记住，真正的初啼不是新生儿的哭声，而是母亲学会放手时的叹息】
环形结构轰然崩塌。这次是真正的解体，所有碎片化为荧光粉尘洒落海面。52Hz的鲸歌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真实鲸群的悠长鸣叫。
程默站在岸边，看着海水恢复平静。他的疤痕不再流血，而是变成了一道普通的白色痕迹。远处，第一艘渔船正驶向这片刚刚净化的海域，船头站着个好奇的孩子，手里拿着自制望远镜。
当那个孩子向程默挥手时，他发现自己也举起了手。阳光穿透云层，为海面铺上一条金光大道。而在最深的海底，石门最后的碎片沉入深渊，像颗永远沉睡的种子。
程默转身走向内陆，身后的沙滩上，潮水抹去了所有脚印。只有一枚锈蚀的"0"号牌半埋在沙中，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某个瞬间，他仿佛听到戴雨的声音随风飘来：
"这次......真的明天见了......"
但当他回头时，只有海鸥掠过晴空，鸣叫声欢快而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