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被刺眼的白光劈开。程默猛地睁开眼，后脑勺撞在弧形舱壁上发出闷响。他正蜷缩在一个蛋形逃生舱里，舱内充满带着金属腥味的氧气。脖颈两侧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伸手摸去——皮肤上两道新鲜的鳃缝正随着呼吸张合，渗出蓝莹莹的血珠。
"生命体征稳定。"机械女声从舱顶传来，"鳃部退化逆转程序己完成87%。"
程默的指尖僵在鳃缝边缘。随着触碰，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五岁的自己被困在医疗椅上，戴雨的机械右眼旋转着聚焦，针管里的荧蓝液体倒映出他哭喊的脸。
"别怕，默默。"记忆中的戴雨用左手抚摸他的头发，右手却冷酷地将针头刺入颈动脉，"鳃的退化是可逆的。等你长大了，大海会重新认领你。"
现实中的鳃缝突然痉挛。程默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荧光的水母卵。那些半透明的小球在舱内漂浮，每个卵里都蜷缩着微缩版的自己。最靠近的一个卵突然破裂，纳米级的机械结构在空气中拼出全息文字：
第七阶段适应性改造启动
"操......"程默一拳打向舱壁，指关节擦破的瞬间，伤口处竟探出几根细小的、水母触须般的组织。它们贪婪地吸收着溅在舱壁上的血珠，然后缩回皮肤下不见踪影。
逃生舱突然倾斜。透过唯一的观察窗，程默看到自己正漂浮在某个巨大水体中——不是海洋，而是一个竖井状的巨型培养池。池壁上镶嵌着七层环形平台，每层都摆放着数以百计的培养舱。最上层的舱体己经破裂，里面漂浮着与程默完全相同的克隆体残骸。
"警告：检测到记忆回溯波动。"机械女声突然变成戴雨的音色，"建议注射镇静剂以维持人形状态。"
舱内伸出三只机械臂。程默躲过前两支，却被第三支按住了脖颈的鳃缝。冰冷的针头刺入瞬间，五岁的记忆再次涌现：戴雨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她身后阴影里站着另一个戴雨，正用机械手指翻检托盘里的鳃部标本。
"妈妈......"记忆中的自己虚弱地呼唤，而戴雨注射的动作顿了一下。就是这一顿，让针管里的药剂少了零点几毫升。
现实中的药剂正在血管里燃烧。程默的鳃缝被迫闭合，皮肤下却鼓起游走的凸起，像是有无数小虫在抗拒药效。他扒着观察窗，看到下层平台上有个培养舱特别显眼——那是唯一用红字标注的舱体，标签写着：
原型体000-抑制失败样本
舱内的生物让程默胃部抽搐。那东西长着他的脸，却有着鱼类的躯干，脖颈处密密麻麻排列着七对鳃缝。当程默注视它时，那生物突然睁开眼睛，嘴唇蠕动模仿着他的口型：
"你......也......会......变成......这样......"
"闭嘴！"程默一拳砸向观察窗。裂缝蔓延的瞬间，整个培养池的液体突然变成血红色。无数气泡从池底升起，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一小段记忆碎片：
戴雨在手术台前切除自己的鳃部组织；
林月在贫民窟用煤油灯灼烧婴儿程默的脖颈；
赵铁柱的机械手指小心地触碰他五岁时的鳃痕......
"认知干扰警报！"戴雨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启动终极人形协议！"
逃生舱突然灌入冰蓝色液体。程默挣扎着想要屏住呼吸，液体却首接从皮肤渗入血管。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鳃缝被强行缝合，指甲脱落又重生为人类圆润的形状。最痛苦的是颅骨重塑——有什么东西正从大脑皮层被抽离，那是深海低频的呼唤，是鳃部对咸水的记忆。
"成......功了......"程默喘着粗气趴在地上，吐出的却是戴雨的声音。他惊恐地摸向喉咙，在镜面舱壁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左眼不知何时变成了机械结构，正发出与戴雨相同的红光。
下层平台突然传来爆炸声。那个"抑制失败样本"的培养舱破裂了，鱼形程默的躯体在血水中溶解，化作无数发光的水母涌向上层。它们撞击着程默的逃生舱，在观察窗外拼出林月的脸。
"默默，记住。"水母组成的嘴唇开合，"她给你的人类形态......才是真正的枷锁......"
舱内突然刺入七根神经导管。程默被钉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机械左眼投射出全息画面：戴雨年轻时站在相同的培养池前，她的脖颈两侧有着与程默一模一样的鳃痕。
"第七代管理员培育日志。"画面中的戴雨抚摸着自己的鳃痕，"为了控制'深海之息'，我们必须先成为它的一部分......"
导管突然释放高压电流。程默在剧痛中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荧光血管全部显形——它们组成精确的航海图，终点是那片被称作"深海之息"的海沟。而血管间游走的蓝色光点，正是被囚禁在人类躯壳里的、属于海洋的那部分自己。
"认知重塑完成。"戴雨的声音渐渐远去，"现在，你该回去执行任务了......"
逃生舱弹出水面时，程默的鳃缝己经完全愈合。但当他下意识摸向脖颈，指尖感受到的却是皮肤下细微的、随时可能裂开的颤动。远处海平线上，新方舟二号正在下水，它的船首像赫然是戴雨与林月交融的面容。
而更深的海底，某种与程默血管中的光点同频的脉冲，正在耐心等待它的第七位管理员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