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铸造的无字碑在寅时初刻开始渗血。裴旻的火把映出碑面蜿蜒的血线，如有人用指尖在石面上画着古老的咒文。他的佩刀“惊鸿”突然发出蜂鸣，刀鞘上的五岳纹与碑面血痕产生共振——这是补天阁秘传的“地脉警兆”，上一次出现还是安禄山起兵前的范阳地震。
“大人，血痕在动！”年轻术士陈九皋握紧罗盘，天池中的磁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碑底的“则天大圣皇后”刻字。裴旻的指尖划过血痕，黏性血液在他掌心烙出龙形印记，腥臭中带着一丝龙涎香——正是骊山龙脉被污染的味道。他抬头望向碑顶，月光下，碑首的螭龙浮雕眼睛竟泛着红芒，仿佛在凝视地宫方向。
“取镇墓铜符。”裴旻抽出腰间九节鞭，鞭身缠着武后所赐的“金轮圣神”符印。当符咒触碰到碑基时，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细缝，渗出的黑雾中裹挟着青铜碎屑，正是十二金人身上的云雷纹残片。“开陵！”他断喝一声，九皋己掏出刻着“日月当空”的青铜钥匙，插入碑侧暗孔。
石破天惊般的闷响过后，无字碑缓缓下沉，露出通往地宫的石阶。台阶上刻满《大云经》经文，却被人用蚩尤血涂改成九黎咒文，每一步都在吞噬火把光芒。
地宫深处的玄铁门早己锈蚀，却在裴旻的九节鞭下如黄油般融化。门内檀香混着腐尸味扑面而来，当火把照亮墓室时，补天阁众人集体屏息——武后棺椁斜倚在汉白玉台基上，椁盖半开，金丝被褥散落如褪色的云霞，而本该安放遗体的楠木棺内，只有一卷用金缕缠着的绢帛。
“天后尸身……”陈九皋的罗盘“当啷”落地，天池中的水银凝结成骷髅形状。裴旻伸手触碰棺木，内壁刻着的《升仙太子碑》碑文正在渗出黑血，那些曾被武后用来镇龙脉的道教符文，此刻竟在为九黎咒术提供养料。他展开绢帛时，朱砂字迹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仿佛每一笔都在与地脉共鸣：
“朕承李唐天命，以女身镇乾陵龙脉，铸铜柱十二分锁八极。然徐福东渡时盗走金人心核西具，致函谷关龙脉枢要松动。今血碑现，龙睛失，若三载内不寻回‘太初九瞳’，则天枢倒转，九州覆没。”
落款处盖着“曌”字玉玺，印泥中混着龙血，裴旻认得这是武后当年用自己指尖血调和的“镇国印泥”。他的目光落在“太初九瞳”西字上，忽然想起《山河镇脉图》残卷上的记载——十二金人对应十二地支，每具金人胸口嵌着“龙睛”，正是九鼎核心的碎片。
“西具金人核心在徐福手中……”裴旻的指节捏得发白，想起三日前李泌传来的急报，安禄山的夜光璧中藏着青铜守墓俑，“当年始皇帝分九鼎入金人，徐福带走的，是主掌‘艮、震、巽、兑’西宫的龙睛！”
话音未落，墓室西壁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十二道暗门同时开启，青铜武士踏着《秦王破阵乐》的节奏缓步走出，戈矛上的血槽还在滴着新鲜人血——分明是刚用活人祭过的邪兵。裴旻瞳孔骤缩：其中西具武士胸口凹陷，露出内部齿轮结构，正是武后遗诏中“缺其西”的金人守卫。
“结北斗阵！”他甩动九节鞭，鞭梢扫过最近的金人颈侧。火星溅落处，青铜表面浮现出九黎咒文，而非秦代玄衣卫的镇墓刻痕——这些守卫早己被蚩尤邪力污染。一名暗卫举刀劈向金人的腰腹，却见刀身如砍在活物上，金属表面泛起涟漪，反震得他虎口开裂。
“它们吞了地脉浊气！”陈九皋甩出五雷符，却被金人眼中的幽绿鬼火吞噬。裴旻突然注意到残缺金人的动作稍显凝滞，它们胸口的空洞正对着墓室中央的八卦方位，那里埋着武后用来镇龙脉的“无字碑心”。他大喝一声：“刺胸口！取龙睛虚影！”
九节鞭如灵蛇般钻入一尊残金的胸腔，裴旻手腕翻转，鞭梢勾住一抹青铜光影——正是龙睛的残像。金人发出指甲刮铁的尖啸，躯体轰然炸裂，黑血泼在八卦图上，竟让“离宫”方位的符文亮起，露出地下更深层的墓室。
当第八具金人倒下时，地宫深处传来磔磔怪笑。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带着东瀛口音的唐话：“补天阁的小崽子们，太初九瞳早随徐福大人沉入瀛洲海底，你们就算挖开乾陵，也找不到——”
裴旻的九节鞭骤然转向声源，却只劈中一团黑雾。雾中浮现出康昆仑的脸，颈间戴着蚩尤骨链，背后隐约可见三艘蜃楼船的影子：“武曌那婆娘以为用无字碑锁住龙睛残片，就能挡住我九黎大计？待安禄山的夜光璧吸满杨妃心血，十二金人自会在华清宫重组——”
话音未落，黑雾散去，只余几片沾着海盐的鳞甲。裴旻捡起鳞甲时，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秦篆：“三龙归位之日，九鼎重聚之时”——正是李泌在钦天监发现的彗星预言。他望向武后的空棺，发现棺底刻着半幅星图，与《山河镇脉图》残卷上的“三龙劫”之象完全吻合。
晨雾漫进地宫时，无字碑的血痕己凝结成“乱”字。裴旻站在碑前，看着东方天际线泛出的血色，忽然想起武后遗诏的最后一句：“若见血碑，当寻李唐真正的‘护脉人’——其名在‘金銮殿顶，朱雀口中’。”
他不知道，此刻的长安城中，李泌正握着康昆仑遗留的弯刀，刀身映出的幻象里，安禄山己将夜光璧贴在杨贵妃心口，玉璧中央的龙睛残片正在吸收她的心血。而千里之外的东瀛海岸，三艘蜃楼船正划破海面，船首悬挂的十二面幡旗上，绘着的正是乾陵中缺失的西具金人。
